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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罐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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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10-13
第8版(副刊)
专栏:

罐罐茶
姚学礼
泾河沿岸的南山麓,自古就有喝“罐罐茶”的习俗。南山干旱阴冷,山里人多患腰腿病,盘膝坐在麦草烧热的土炕头,架旺火盆上的木柴火,将黑瓦罐罐里的茶熬得浓酽之极,一口口呷着,十分舒坦。这种嗜好相沿成习,特别在逢年过节期间。为此家家都备有火盆茶具,借以聚会亲友。酒肉果菜可以没有,罐罐茶断是少不得的。饭后再敬一杯则是表示主人最为诚挚的美意。这样喝茶,在冬春,热腾腾的可驱寒御冷;在夏秋,苦丝丝的可沁骨提神。如果没有这道茶,主人就会大感窘迫。近年来,随着兴修水利,泾河的水被引灌上塬,不用下沟去挑了。
其实,龙茶的“龙”字不过附会了中国关于“龙”的传说,而茶却实实在在在山里种植起来。南山在盘龙形状的六盘山之南,土地干旱贫瘠,自古荒僻少有树木;如今钻进一道又一道鸡爪挠过似的沟壑,在枯褐冷峻的黄土深皱褶里铺出一丛丛扑朔迷离的绿树。这就是黄土高原的新绿之梦——龙茶树。茶树是从龙井茶和四川花茶引进的,由于气候土质的差异,已变异为陇上特有的野茶,味兼川京而添西北山性,加之这茶林在修有龙王庙的那条山沟里最为繁茂,而且味醇,茶的龙姓就迎风四播了。六七月间,山里人不仅托人在四川捎砖茶,或购来龙井细品,还在自己的关山、百里、龙门一带峁梁上,从当年丛生柠条灰蒿的蜗行台田里采下黄半未匀的嫩茶,掺合龙井下在罐罐里熬喝。这和过去相比是别有一番滋味的。过去,山里喝罐罐茶是无茶无水。无茶,再穷的人可从口边省下粮钱到山外去买茶叶;无水呢,就提着罐儿起早贪黑到沟底龙王庙的龙泉边接黄土渗出的滴水,一点一滴地等,一瓶一碗地盛,往往日以继夜,大罐小坛排成了龙形长队。若遇大雨,各家的涝池满了,就可以解几个月的苦渴。这样,讲究喝茶的老人不独藏山外奇茶,还藏黄泥岗子上野树叶子,将最苦最麻的野树叶儿,经揉、蒸、晒干,以备茶荒。特别是对龙王庙的水,珍藏更显功夫。老人们往往既是山里的罐罐茶的茶师,又是藏水师,家里备有十几个坛罐大缸,装着雨水、龙泉水、涝池水不等,像贮酒一样加封密存;过三五月或半年以上,水里黄泥杂质沉淀了,清亮亮的陈水漂着茶叶在一小截镢把细的瓦罐里煎煮,熬得只剩一酒盅些许的茶汁,才嘴巴发响着津津有味地呷起来。去年,从泾河水库引修了一条新干渠,千年的旱塬见水了,青年们首先打开了自家封存的几缸陈水,邀友品茗挥霍了几日。
从接渗水到渠水哗哗门前过,饮茶之乡有了水源,作为南山人怎不高兴呢?伏龙之后南山人又引种龙茶树,培育自己的新“野”种。这种前所未有的变化,真有龙之俯则蹈水,仰则冲天的意味!更有趣的是年轻人把自采的新茶叶幽默地叫做龙的“剥鳞”、“抽筋”。这是何等的气慨!山里罐罐茶的苦涩意味着山里人熬惯了苦,而茶本身则显示着一种盈绿希望的献身精神。犹如泾河水一样,大山没有弯曲低俯的性格,水却弯弯曲曲降伏了漫漫途程。更如茶树,它可以出山选择舒坦平静的东风笑意,可偏偏扎根于西北深沟荒塬,把春色献给野山野洼,任掐、压、烘、揉,任火烹水煎,在热水里舒展干枯的形容,用自己的浮沉给人间酿就苦后的甘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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