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 [复制链接]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阳台
章武
南方城市公寓多阳台。
燠热的夏日黄昏，我喜欢在自家的阳台上享受八面来风，也喜欢静静赏读我所能目及的许许多多阳台。
阳台是住户的名片。尽管它大小规格整齐划一，但内容却千差万别。我喜欢通过阳台拜识我所不认识的人们。
大多数人都喜欢在阳台上种些花草，于是色调单一的楼体上便浮动起一片片绿色的云，五彩缤纷。云隙间不时闪出蝴蝶翩翩的倩影，传来雀鸟啁啾的啼鸣。这是人类对大自然母亲一种诚挚的怀念。
但同是花草，栽种者的喜好却不尽相同。有的崇尚热闹红火，一年四季大红大紫；有的偏爱清纯秀雅，只求绿叶葳蕤，不慕繁花硕果。有一户人家专种奇形怪状的仙人掌，我猜想那与众不同的主人必定很有个性，很有锋芒，很有棱角。
跟这些艺术观赏型阳台相映成趣的，是一些属于生活实用型或曰实惠型的阳台。
有人把阳台变成了一座废旧仓库。乱七八糟的破桌椅旧橱柜以及废弃不用的家用电器填满了阳台上所有的空间。甚至，一架老得掉牙的木摇篮还裹以塑料薄膜高悬于栏杆之外，我担心此类阳台终有一天会因不胜重荷而訇然崩塌。我对此类阳台的主人深表同情。他们迟迟不舍得与那些过时而又无用的东西挥泪告别。他们在生活道路上的步履，想必颇为沉重。
有人把阳台办成了喧闹的饲养场。各种供家禽栖身的木箱竹笼像叠罗汉一般令人叹为观止。我无法臆测主人的第一职业，但其第二职业却赫然在目：阳台栏杆外侧的晒衣铁架上，当街悬下一块木板，上书：“出售肉鸽、鹌鹑蛋”。
最使人惊叹的是一户美食家，其阳台几乎成为风味小食店的橱窗。那长长短短的铁钩子上高高低低悬挂着风干的腊肉、破膛的鲜鱼、一串串还在挣扎的青蛙之类。有一次，甚至还吊着两条剥了皮的长虫。还有几次，子夜刚过，彼处便传来雄鸡昂亮的啼鸣，使方圆百米内的小孩全都兴奋地爬起床来。总之，春夏秋冬，凡市场上最紧缺最昂贵的食品都可以在那里找到样品。吃不到的葡萄总是酸的。我在羡慕之余，对那些食品的来路表示怀疑，同时，也常常考虑其主人的血脂或胆固醇之类是否超过了正常值。
只有一户阳台我不知该归何类。我观察了它足足三年，三年来它始终关门闭户，连万家团圆的大年夜也不见一星灯火。那空荡荡黑黝黝的阳台就像深山老林里幽邃诡秘的墓穴。有一天，骤雨初歇，我好不容易发现彼处竟有一些微光闪烁，可惜目力不济，无法看清。好在我的小男孩眼尖，喊了起来：“蜘蛛网，看，那是一张蜘蛛网！”这是唯一的一张无字的令人猜不透的名片。
我终于憋不住，请教了一位消息灵通人士。答复是：“请保密。该套住房的主人今年刚满十岁，还在他做官的父母家里念小学呢！”呜呼！原来如此。
于是，我祈求住房改革能加快步伐。
我盼望所有的阳台都能有活人的气息。就像每一张名片，总要印上那么几行令人肃然起敬或令人啼笑皆非的文字一样。
（作者单位：福建省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