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复制链接]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他
　　李佩芝
一幢楼距一幢楼约十来米的空地上，被各家的小屋割据得只剩了不足两米的路面。来往的人，必得错身打照面的。于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常在通道上点头、微笑、问候、致意。
可也有例外。我就与楼下的一个人从没对过话。我是三层三号，他是一层三号，居高临下，可望见他家延伸的毡棚，上面落着树叶儿与纸屑。
那是刚搬进楼上住的头一个年三十，我在走廊上做饭。不知怎的，我把放在廊台上的锅盖碰下去了。“砰”的一声砸在下面的棚子上，又滚落到地上。我急忙朝楼下跑，在三号门口，迎着了一位中年男子怒冲冲的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我忙说，“我不小心……”他没有什么表示，只转身进去关上了门。我把锅盖洗了洗，又继续做饭，但是鬼使神差般，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抬手间，锅盖又“砰”的一声砸在楼下棚顶上，并稀里哗啦地在地上滚了好远。
迎着那男子愤怒的目光，我简直无地自容。我迎着脸，一个劲儿地说：“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拾起锅盖，望望那男子，他竟一言不发，又转身进去了，从那关门的声响中，我听出对我的抗议。
那天我真懊恼透了。晚上丈夫回来，我硬逼他做了个小木柜，安卡在窄窄的廊台上。
可命中注定我们两家还要有麻烦。有天晚上，我叫六岁的儿子倒完甘蔗渣，就熄灯睡觉了。突然，一阵咚咚敲门声，我忙起来开了门，只见楼下那男子直跨进来，用一筒粗大的手电在地上照来照去，最后光亮落在一片甘蔗皮上，他终于开口道：“瞧你们吃甘蔗把渣子倒在我家筐里！”我惊愕地呆在床边，还没反映过来说一句话，他转身离去了。
我恨不得把小儿子揍死，六岁的小脑袋竟学会了投机取巧。只好下楼，去给他家抬垃圾。
这才听人说，他在区公安局工作。
常常碰面。窄窄的路道不可能不碰面。长长的岁月中，十几年过去，我们彼此没有说过话，我怕他那冷冷的目光与手电光，他大概也不曾忘记我那锅盖与甘蔗皮……
直到有一天，突然觉得好久不见他了，问起来，才知道他已搬了家了。人们说，他人好，妻子重病卧床，里里外外他一个人，脾性儿极好的……竟这样！
我突然觉得懊悔。十几年相邻，为什么竟视如路人，没有对话呢！视如路人大概还算好的，他不定怎么想呢……楼上一个顶顶无聊的女人，教孩子学坏，专爱摔锅盖，与他做对……天，这是多么荒唐的，多么滑稽、多么真实的误会啊。
（作者单位：陕西华岳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