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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与现实交汇处凝思——谈几部历史题材报告文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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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11-01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在历史与现实交汇处凝思
——谈几部历史题材报告文学
韩瑞亭
报告文学在近几年迅猛发展,令文学的关注者禁不住要把目光移向这个异军突起的记实文体,相形之下,小说等却遭到某种程度的冷落。无论用“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的古训去解释,还是用现代读者对文学信息需求的效应观念去说明,抑或是以文学自身的价值标准去衡量,因而提出质疑或忧虑,均不能不正视报告文学对现时的社会公众所带来的巨大冲击这种事实。诚然,近几年的报告文学因其直面现实、直面人生,勇于探触社会与民族面临的重大问题,以及超乎生活事象之限的哲理思辨与激切深广的忧患意识,使之争得了日益广泛的读者群。
与许多报告文学作家以相当大的热忱关注现实生活的同时,有一些报告文学作家却将目光投向历史生活,打捞那些久已沉入记忆之海的陈迹。他们立于历史和现实的交汇处凝思,重新发掘和辨认这类历史陈迹的现实价值。近年间陆续问世的《志愿军战俘记事》、《南京大屠杀》、《中国大空战》、《西路军女战士蒙难记》等,即属于这一类作品。或许不能认为,这些作品对历史生活的潜入深度和艺术制作的精湛程度已如何令人惊异,但它们毕竟是报告文学闯入历史题材领域的先遣队,带有勇尝禁果的探险色彩,它们呈现出的某些特征便尤其值得注目。
上述几部历史题材的报告文学作品,其选材方位虽各有不同,但却都是在对历史陈迹的发掘中,涉足险地,破解难题,探触那些未被正视或曾被弃置回避的历史现象,故而使作品取材奇警,新人耳目。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作为辉煌的史迹已是尽人皆知,然而这一页胜利的历史也包含着我军上万名战俘的屈辱与牺牲的沉重代价,並不见得为人们所理解。《志愿军战俘记事》从历史的斜面上折映出历史事件的未透明部位。西路军的覆没曾和皖南事变并称为革命斗争史上的两大悲剧事件,尽管对事件的原因、后果及教训的具体看法尚存争议,然而胜利之师不言败绩的心态,却令这些历史陈迹几近湮没。《南京大屠杀》和《中国大空战》,均取材于抗战时期的国统区生活领域,作者们能够超出习惯的选材要求,将目光投向以往所怯于表现的历史侧面,较为客观地描述了国民党军队中爱国志士在国土沦丧下浴血抗战的义举,或从多种视角、层面翔实地记录日本侵略军惨绝人寰的屠城暴行。选材视野的开放性,使这批作品在返观历史陈迹时能够摒除俗见习规,从废弃已久的矿床里掘取照射历史巷道的煤火,让人由几被遗忘的历史角落获致参悟历史的簇新感受。
人们对过去的认识都明显地受到对未来的无知的限制。因为谁也无法料定何时会有被认知的新事件添加进过去的历史之中。而这种新的增添,或多或少会使过去的历史总体中发生某些变化,以至造成每一代人都不得不重新思量历史,或者对原有的历史观念进行反拨和重构。这一批历史题材报告文学在选材上的超俗之处,显然反映出其历史观念的演进趋向。如《志愿军战俘记事》中对于战俘这种战争的必然产物的历史审视方式,以及对我军被俘者在敌营中那段屈辱历史充满深切理解与同情的描写,与传统观念中视战俘为不光彩的卑琐形象,与实际生活里曾经通行的对战俘歧视、冷漠的态度均相悖逆。作品对于沿袭已久的传统看法的反拨,並不轻率和随心所欲,却是通过大量事实的描述,对此类传统看法的偏执作出让人顿悟的辩驳。作品里我军被俘人员那段可歌可泣的斗争历程,他们当中那些英雄和爱国者的悲壮形象,诸种鲜为人知的史实材料一经添加进过去的历史之中,必然使人们的因袭观念开始发生变化。像《中国大空战》这样正面记述国民党空军壮士在抗日战争中对日军作战的作品,如果没有历史观念的演化,它的出现也会是不可思议的。由这批作品的探索性实践可见,历史观念的演进对于开拓历史题材报告文学的选材疆域,超脱以往文学创作所体现的历史真实的限定性,创造从总体上更加完整地表现历史真实的作品,增益其历史认识价值,显然有无可置辩的意义。
在通常以事件为中心的报告文学作品里,对人的描写是以构成事件的具体内涵,服从事件所要揭示和体现的重大问题或价值取向为转移的。但这一批历史题材报告文学,却没有将写人仅仅限于表现事件的需要,它们在描述重大历史事件的同时,较为明显地呈露出对历史运动中普通人命运的关注、探究的特征。
《志愿军战俘记事》是将战俘们在异国他乡的集中营里、在野兽们的利爪下倍受灵肉折磨,与回国后长期不被理解和公正对待所造成的精神痛苦加以连接和对衬,思考这群不幸者的个人命运所映射的历史曲折。其中那些在敌营中遭到过凌辱的女俘,回国后个人生活难堪困境的描写,则成为对陈腐的道德观念无形中扼杀无辜女性生活权利的尖锐指控。《西路军女战士蒙难记》或许对西路军失利这一历史事件的总体思考尚欠缺应有的深度,不过它对张琴秋、李开芬等妇女团女战士们在事变中的不同经历,以及她们过去和现时的种种个人际遇的描述,却是将这群女战士的个人命运融汇到历史的曲澜回流之中,并由此寓存着历史道路与人性内容的反思。《南京大屠杀》对侵华日军暴行控诉之痛彻沉重,不只在于对日军野蛮残杀行状的淋漓暴露,更在于它述写了这一惨案给众多家庭和个人带来的创巨痛深的永久伤痕,三十万死难者及其亲属的个人与家庭命运和民族厄运交织熔铸,便竖起难以拆除的憎的丰碑。历史,毕竟是由无数人的生活史、命运史交叉组合的一个整体,单个人的生活历史一旦汇入历史的巨流,不管是顺向或逆向,总会从某一方面传递出历史运动或强或弱的脉息。历史题材报告文学中对普通人命运的探究描绘,将是从历史的主体方面揭示跃动的、生气灌注的历史命脉的一种需要,一种艺术手段。这几部报告文学的实践,也已作了初步验证。
读这几部历史题材报告文学作品,常常感觉到某种苍凉的悲剧意味。是的,这里面确有人的悲剧,民族的悲剧,革命进程中某一段挫折的悲剧。这固然与作品的选材多是那些历史运动中处于一隅的阴影或不那么令人振奋的事件有关,但也可以揣度出作者们选择和处理这些史迹的艺术用心。通常情况下,人们对民族的美德,历史的荣耀,辉煌的业绩,不太容易遗忘。然而对民族的弱点,历史的训戒,痛心的失误的记忆,却易于让时间的流水冲淡。悲剧艺术给人的往往不是消沉而是力量,是唤醒被泯灭的良知,激起重造被毁坏的美好事物的信念。而表现悲剧史实的纪实文学,则不仅可以提供更为透彻的历史真实图像,恐怕还可能助人产生一点不可缺少的忧患意识。从这一点说,这几篇作品也为历史题材报告文学创作趟出了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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