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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诱惑——煤炭流通领域一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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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11-07
第1版(要闻)
专栏:

黑色的诱惑
——煤炭流通领域一瞥
本报记者 王艾生 肖荻 龚永泉 钱江
黑色的煤炭,以它所焕发的光和热推动着经济生活的运转,和千家万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黑色的煤炭也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吸引了众多的人来谋算它,打它的主意。于是,进入1988年以来,曾一度缓和的煤炭供应之弦又绷紧了。
失衡的供销两端
在煤炭的集中产地山西,大同、雁北、忻州、吕梁一带的煤场上,原煤积压已逾3000万吨,存煤在风化、自燃,烟火升腾。
我国东部地区,煤炭库存急剧下降,发电用煤不足,使谏壁、徐州、陡河电厂几近断炊,鞍钢、武钢频频告急。
煤价被扭曲了,产地特贱,销地特贵。在山西,千百个乡镇小煤矿的坑口吨煤售价不过13—15元,难以保本,生产者还在竞相低价推销;在苏南和广东,煤价已达180—220元1吨。如此悬殊的差价是从未有过的。即便这样,一位在天津港催煤的广东某企业负责人对记者说:“贵,我也要,总比停产强。”
在东南沿海,许多企业因“燃眉(煤)之急”而发出一片“望煤兴叹”声。在苏南,有的电厂陷入了以电换煤的窘境。截留中转煤的情形也发生了,9月底,上海物资局库存煤仅13.7万吨,却欠了外省市在上海港中转煤14.2万吨。有的地方,一边是煤场空虚,无煤可供。另一边,需煤企业不断接待自称能搞到煤的人,当然,煤价惊人,还常常带有附加条件。
大量地方企业不得不“开五停二”,甚或“开四停三”。开工不足又促使煤炭采购人员云集山西,以及转运煤炭的重要港口和车站。据统计,目前各省市长驻太原的“跑煤员”已达2500人之众。9月,太原召开了第三季度煤炭运输调度会,参加会议的约300人,一位与会者说,使他大吃一惊的是,同时到会,在会场外活动“倒煤”的竟有3000人之多。
上述种种现象,可谓煤炭供求领域万花筒之一角。这些现象是怎样产生的?当人们把目光投向煤炭流通环节的时候,不难发现,这里出现了惊人的混乱。
拥挤的多头经营
煤炭由过去的独家经营改为指令性计划、指导性计划和计划外多渠道进行,调动多种积极性促进产、供、销,是历史的进步。但是,在两种价格体制下运销煤炭,往往获利甚丰。这就形成了巨大的黑色诱惑。各层次、各渠道、各色人等云涌而来,使这个弹性不大的流通领域一下子成了火爆的热门。
记者在山西采访,见到了一番千车万乘经销煤的情景。8大类数百个煤炭经销单位一时俱起,除了原有的省煤炭运销公司等单位,更多的是新近从煤炭经销热中冒出来的弄潮儿。其中既有中央及省有关部门的仓库专用发煤站、地方煤矿联建发煤站,还有大大小小的各色开发公司、咨询中心、劳动服务公司、干休所、个体户,以至部队单位。在太原、大同、长治等地的宾馆、旅社中,可以看到煤炭经销者们络绎不绝的身影。
自然,其中有合法的,有不那么合法的;有照章办事的,也有拉关系,走后门,以权谋私,行贿受贿的。在两种体制并存,经济规范不明确,市场发育不健全的情况下,种种畸变、扭曲和错位的经济行为,一股脑地迸发了出来。例如,今年以来,山西出现了数十家“联办矿”。据查,大部分证件不齐,其中一方长期不投资,不投工,银行也不开户,而是利用能够搞到车皮和计划外指标的能量,低价收购小窑煤,然后转手高价卖出。某些统配矿为了增加收入,也以低价收购数以百万吨计的小窑煤,充作自己的产品销出。这部分煤炭产量经常被重复计算。
还有,所有大批量计划外煤炭的经销者,必然与铁路运输联系起来。而铁路运力是个常数,它绝不会因为煤炭经销者的剧增而增加。于是,买煤的、卖煤的、中间牵线的,都朝铁路运输线冲去,使出浑身解数,展开了一场对车皮和运输计划指标的争夺。
在车皮交易背后
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有句台词:“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煤炭运输具有数量大、差价高、运距远的特点。因此,只要在每吨煤上多加1元钱,开出一列车就能收入盈万。也许,这正是黑色的诱惑最具魔力的地方。
记者从太原到石家庄,从大同到秦皇岛,又从天津到塘沽新港,沿途听到最多的呼声,就是车皮,车皮,车皮!
谁能搞到车皮,谁就等于握有财富,那么,计划外车皮就和金钱之间有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联接号。如今,在某些地方的铁路部门,车皮黑市交易,多方行贿索贿,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正如铁道部长李森茂所指出,在运输纪律上,存在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现象,甚至有的单位或个人以经营车皮为手段,参与“官倒”或“私倒”,或是利用各种关系,接受贿赂,严重破坏国家经济秩序。
但是,你要想得到真凭实据还真不容易,没有人肯站出来帮你查个水落石出,记者只能通过明察暗访,看到一些端倪。
山西一位地方煤矿矿长对记者说:“过去买一个计划外车皮300元,现在涨到了八九百元,一年买车皮得花上万元,我有什么办法?不能眼睁睁看着煤堆起来自燃。”
有些铁路站、场,以搞活经济为名,将补充计划内车皮和零担车皮指标划一块给本部门所属的“劳动服务公司”;某站“服务公司”卖给一家企业50多节计划外车皮指标,每节收“好处费”500元;山西晋城市某企业的几位跑煤员,一年“搞车皮”的用度达7.5万元,每节车皮要花650元冤枉钱。就这样,明服务变成了暗交易,其实质就是倒卖车皮指标,从中牟利。
有一位山西地方煤矿矿长的叙述令人啼笑皆非。他提着10瓶酒去找一个车站的计划员批指标,请求了半天,计划员还是无动于衷。当他还要说下去的时候,计划员不耐烦了,用脚尖挑起床单,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矿长定睛一看,床下竟是整箱的汾酒!
记者为了了解这种交易的内情,曾自称发煤员找到一个车站联系计划外车皮,对方显然是习以为常地说:“弄一个车皮,500元,要现款,不开票”。
一些以不透露姓名为条件的人们谈到,由于车皮价格直线上升,常年奔波于矿、路、港的跑煤员不得不携带大量现款甚至金首饰,以供疏通环节之用。然而谈过之后,他们仍然连连叮嘱“保密”,以免惹是生非。
  煤炭运销急 批条知多少
上面说的是靠钱,也有靠权的。那就是所谓首长的批件,领导的批条。有了它,在车皮的争夺中往往胜出一筹。
今年7、8月间,大同统配煤运输正紧,突然,某大公司插了进来,从大同很快运出数十万吨计划外煤炭,一下子挤掉了大量急需供应的电厂用煤。这就是条子的功力。
无庸讳言,大量计划外煤炭中,有一部分正是靠了条子才运出山西的。山西省有关部门为之苦恼,铁路部门也无可奈何。记者多次听到他们谈到这种苦衷:“来头太大,不要说我们顶不住,我们的上级也顶不住。”但是,你若问他“来头是谁?”那就摇头叹息,或者顾左右而言他了。
某些铁路工贸公司,煤矿服务公司,以及煤炭管理部门的劳动服务公司,多由原先担任过领导职务的离、退休人员来当董事长或经理,他们的一张条子,一个批件,确实令人感到棘手,可以负责任地说,煤炭运销中出现的“官倒”,和这种“官批”现象总是联系在一起的。
有的领导干部,在过去长期的产品经济中生活惯了,习惯于用批条子的办法调节经济秩序;也有的认为这样做是对下级开展“多种经营”、“创收增收”的关怀和支持,事实上,它对于正常的经济秩序困扰极大。有些煤炭经营者,两眼紧盯的实际上不是煤,而恰恰是这些批条和批件,通过批件将权力转化为金钱。这正是最腐败的东西。
那些用或明或暗的金钱和“权力”装备起来的煤炭经营者,在挤占煤炭运输量方面的能力是不能低估的。
计划外冲击波
多头经营和车皮大战,形式上争夺的是计划外的一块,实质上已经冲击了国家指令性计划。这一点,可以从统配煤指令性计划的完成情况中直接反映出来。
统计说明,今年1—8月,统配煤欠产2628万吨,完成指令性计划的91%,比去年同期下降2.7%;统配煤欠运2700万吨。然而煤炭生产和运输的总量还是增加的,今年1—7月计划外超运煤炭1200万吨,其中一部分挤占了国家指令性计划。山西省煤炭运销公司的一个同志对记者说,从1987年开始,到今年5月,山西统配煤外运呈滑坡状态,计划外运输指标冲击是一大原因。
10月初的一天,记者在山西一个车站看到,这天发煤400个车皮,未及正常计划的一半。许多用户守在站上等车皮,只见车站的货运负责人走来,苦笑一声说:“没车皮,发不了。”
1987年山西省计划外煤炭出省量为945万吨,1988年第一季度就达488万吨,数量剧增。太原铁路分局每月运输计划外煤炭应为7万吨,可是9月份涌向这个局要求外运的计划外煤炭达190万吨。
山西年产煤炭2.4亿吨,其中非统配煤已占1亿多吨,都要从计划外作安排。这还不算,就是统配煤矿也尽量发运计划外煤炭,于是出现了一个怪现象:今年1—8月,统配煤欠产,可是统配煤矿却自销超产煤2000余万吨。如此大量的煤炭当然不可能全都就地销出,此盈彼消,被削减的总是计划内指标。
毫无疑问,煤炭运销应该发挥计划内、外两个积极性,通过改革,增加了指导性计划和计划外指标,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但是,在目前新旧体制的交替中,指令性计划直接关系到国家对经济运行的调控,任何企业和局部都要顾全大局,保证指令性计划的完成。特别是煤炭运输,关系国计民生,更要以全局为重。如果各种经销者都以我为主,千方百计去挤指令性计划,那么国家这个全局谁来保呢?
此外,在经济行为规范中,应该赏罚分明。现在是完成指令性计划者不赏,冲击了计划内的不罚,这就很难遏止计划外冲击波。
雁过拔毛环节多
造成煤炭产销价格扭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众多运销环节上层层加价。以1吨原煤经铁路运到秦皇岛,装船载至上海为例,各种费用和利润相加,吨煤售价应为90元左右。但是现在走这条线各种附加费将近40种,如经营费、城建费、维检费、建港费、捣载费、专线维修费、取送车费、注水费、解冻费、堆存费、绞笼费、过遣费、委托费、港务费、困难作业费、清扫费、煤场管理费等等,致使上海的吨煤价逼近200元。一位运输专家对记者分析说,这些附加费中的一半左右肯定是不合理的。如“注水费”一项,相当部分山西煤炭含水量已经偏高,有的出口煤因此被外国用户罚款。但是港口一定要注水压尘。经解释,有的煤不注水了,但注水费照收。
重复收费现象在煤炭出口环节上尤为突出。举大同煤出口为例,大同煤炭出口公司先收吨煤经营费1.12元,尔后省煤炭运销公司收服务费0.94元,省煤炭进出口分公司又收经营费1.34元,中国煤炭进出口总公司则受委托代收“措施基金”1元。连商品检验费,也是山西商检局每吨收费3角,秦皇岛商检局再收费3角。
繁琐的收费,剧增的环节,不仅抬高煤价,迟滞煤炭运销速度,而且在经济规范尚未确立,各项法规还不健全的情况下,必然导致弊端丛生。对此,有几句山西民谣说得真切:“苦了挖煤的,坑了用煤的,肥了倒煤的”,说明煤炭运销环节的混乱非治理不可了。
当然,整顿煤炭经营秩序,绝不是要回到过去统得没有活力的状态中去,恰恰相反,是为了使人们的经济行为逐渐完善。这就需要经济体制改革的进一步深化。在有过一段煤炭供求缓和之后,我们重新面临的煤炭供求失衡,已不是过去状况的简单重复,整顿煤炭运销环节的问题,是治理经济环境的一个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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