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末代皇帝与胡适说开去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从末代皇帝与胡适说开去
易竹贤
电视连续剧《末代皇帝》，在封建的小“皇上”身边，忽然走出来一位提倡新文化的大学者胡适“先生”。这大约是近40年来大陆影剧史上的头一遭。大学者竟被小“皇上”戏弄得无可奈何。由此想到久萦脑际的一个问题：如何评价胡适这位文化名人？
若论知名度，在今日国人的心目中，末代皇帝溥仪，是远远超过了学者胡适的。尤其近年又是电影，又是电视剧，更使得“皇上”名播中外，无人不知了。而胡适“先生”呢？大陆的青年朋友大多不知其何许人了；即使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恐怕也大多只留下一个批判“反动文人”的印象了罢。这便是50年代一场批胡运动的结果。那时，人民中国成立不久，一声令下，全国口诛笔伐。一两年间，发表了数百万字的批判文章，涉及哲学、文学、史学和政治等许多领域，都要肃清胡适思想的流毒。轰轰烈烈，声势浩大。从此，胡适便由学者变成了“学术骗子”，“反革命”，不仅其名销声匿迹，著作也被封禁；而且亲朋受株连，这是很不正常的。
胡适以倡导文学革命赢得名声，在中国文化学术界风风火火数十年，用得上“名震遐迩”四个字。连西方的一些大学也相继慕名赠送他荣誉博士学位，多至35个。试想世界上能有如此高明的，将中外学术界人士尽都蒙骗过去的“学术骗子”吗？事实上，胡适的巨大声名和影响，是因为他确有许多开拓性的贡献。其荦荦大端如：
第一个提出用白话取代文言，是首举文学革命义旗的急先锋；
创作出版了中国诗史上第一部白话新诗集《尝试集》，开创了自由体新诗流派；
创作了中国戏剧史上第一部白话散文剧本《终身大事》，确立了中国现代话剧的新形式；
第一个将中国传统小说当作学术研究的课题，开创了一代新红学；
他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是用近代科学方法整理研究中国哲学史的第一部著作；
他是中国第一个现代欧美式教育方案的制定人之一……
尽管胡适也有缺陷，有失误，但他的这些开拓性工作，在中国学术文化史上的地位，是不应抹煞，也不能抹煞的。
即使从人们所习惯的政治评价来看，胡适晚年追随国民党政权，反对人民中国，自然是他的大错；但比起那个整日梦想恢复祖业的末代皇帝，总不至于更反动罢。更何况，当溥仪仍在紫禁城里做着“皇上”的时候，胡适正努力提倡民主与科学，反对封建主义；抗战期间，溥仪在东北做伪满洲国“皇上”，胡适则以一介书生，临危受命，承当驻美大使的重任，为抗日民族解放战争而努力，争取国际友人的同情与支持。这些都是功罪分明，人们应该记得的；怎能因胡适晚年的大错，便将以前和全人一笔抹煞呢？
再看王国维、梁启超、严复，也都是近现代文化名人。就政治态度而言，王氏尽忠于退位了的“皇上”，梁氏热衷于保皇，严氏则列名于“筹安会”，为袁世凯复辟帝制张目。如果套用习惯的分析法，他们三位简直是“封建余孽”；而对于他们学术文化上的成就，却并没有否定，且评价还相当高。胡适一向被看作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代表，应该说比“封建余孽”总要进步一些吧；对他学术上的成就也因人废言，概不承认。这显然是不对的。近年来学术界已对胡适作出比较客观的评价。
有一句名言是：“美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我查过胡适所有的著作，始终没有发现这句话，大约也是子虚乌有吧。
《末代皇帝》里“皇上”约见胡适，是于史有征的。但是溥仪与《我的前半生》捉刀人，在批胡运动之后不久，难免奚落几笔，那是当时极左思潮的遗物；在今日改革开放的环境下，理应不会再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