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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子”的危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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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11-21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民族地区纪行

“面子”的危机
本报记者 罗盘
绕过陈旧的黄土围墙,我们进入一间普通的平房。地上十分干净,屋里的摆设简洁整齐。年轻的主人、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农民郭金荣说:“我们一家7口人,承包了44亩土地。家里的全部东西包括这幢新房子,都是土地上的收入。可是,现在农药化肥涨价,一年的生产开支,实在有些难以承担呢。”
郭金荣的家门口,是一片约两亩地的自留果园。水果压满枝头,熟透的伊犁苹果落了一地,大部分正在腐烂。我问:“你怎么不拿去卖?县城离这里才两公里,那儿的苹果卖4角钱一斤呢!”郭金荣涨红脸,说:“怎么能卖呢?那多丢脸哟!”
为我们当向导的佟江峰告诉我:“郭金荣说的正是锡伯人的心里话。我们锡伯族是很讲面子的,宁可把东西送给你,也绝对不能卖。我们县里有位干部的父亲上街卖了一次菜,被大家笑话了好一阵子。”
贱商观念在新疆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的锡伯人中还很普遍。爱新舍里镇的锡伯族农村党员都在全心全意地种地,大部分人甚至没有外出过。我采访了这个镇的10名村党支部书记,没有一个人表示准备从事农牧之外的工作,更没人敢说要做点小买卖。全县承包租赁乡镇企业的人中,锡伯族人比汉族、维吾尔族人少得多。十几个乡镇所在地,几乎看不到集市贸易。在县城一座破烂的街心花园处,路旁蹲着十几名摆摊修鞋的年轻人,他们中没有一个是锡伯族人。县委的一位副书记告诉我:“锡伯族人历来以自给自足为荣,只要活得下去,就不会丢下面子去务工经商。只有最差劲的人、没法子生活下去的人,才走那条路!”
似乎是历史和习俗造就了锡伯族人这种奇特的文化心态。但,历史的惯性如果没有现实的作用力,是不会那么持久不衰的。这个县,很有点“全民务农”的味道。在城镇,每家都有自己的一块土地,少则两三亩,多则十余亩,种粮、种菜、种瓜果,一家一道黄土围墙,住在黄土围墙里,不必上街买菜。这些土地,是县里特意划分给吃商品粮、拿工资的干部和职工的,据说是因为县里没钱发奖金,只好分点土地,让拿工资的人自己种地。即使是县委、县政府、县人武部等部门的主要负责干部,家门前也都有一小块土地。用县委书记尹国权(汉族)的话说,黄土围墙内是一种“超水平的自给自足”。不能从自家的土地上自给自足的,被视为“懒汉”;自给有余并拿出去卖的,被嘲笑为“心术不正”。县委宣传部的一名锡伯族干部不无骄傲地说:“我去过北京,去过上海,哪儿也不如我们这里好!”
于是,这个在1954年就宣告成立的自治县,虽然离经济发达的伊宁市不过20公里,但县城的设施十分落后,许多人还在吃又咸又涩的渠水,房屋破旧。全县虽有无烟煤、石灰石、铀、铁等矿藏,但开采量却很有限。今年上半年,县里一部分行业如服装、家具和建筑业等,产值比去年同期大大下降,有的竟下降40%……
一些同志对锡伯族的“面子”产生了危机感。
县委副书记、大学毕业的锡伯族人关伊梅说:“我是民族干部,我不认为自己的民族什么都是美好的。如果我们锡伯族还不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还一心要什么‘面子’,是要被商品经济遗忘的,是要留下后患的!”这位副书记又说:“我在许多干部会上都讲过这番话,响应的人并不很多。”在并不很多的响应者中,孙扎齐牛录乡的何金生便是一个。何金生以前是拖拉机手,开着拖拉机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今年,他贷款办了个养猪场,到年底,至少有十余头肉猪出栏,估计可以偿还一部分贷款,明年就可以赢利。他说:“我们锡伯族人并不笨,只是有时候死要面子。我现在是村里的一个试验户。我想,有一个人带头走出几步,慢慢总会有人跟上的。”据说,爱新舍里镇有位锡伯族农民已买了一辆大客车,在县里的公路上当运输个体户。县委书记尹国权对我说:“这只是商品意识在我们这里的一点点萌动,也许这萌动可以冲破那层祖宗们传下来的面子。你说呢?”
“我相信。”我说。
(附图片)
图为何金生在观察猪的生长情况。
杨功成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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