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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书屋小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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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12-01
第8版(副刊)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青藤书屋小记
公刘
大约十岁左右,从儿童读物《徐文长的故事》里,我知道了四百年前中国出过这么一位才子,心中十分地敬仰。后来长大,又见到另外的记载,郑板桥自刻一章,曰:青藤门下牛马走狗郑燮。郑也是我钦慕的古人,他对徐渭尚且恭谨如此,我只有越发肃然起敬的份儿了。于是,爱人及屋,著名的青藤书屋,就成了我心向往之的宝地。
丁卯岁暮,终于如愿以偿——绍兴本有许多好去处,但,给我印象最佳者,还数这一幢青瓦白墙的民居。
室内冥晦而寂寥,这冥晦,这寂寥,似乎在暗示着那一页历史;氛围中,有种幽深感,迫使着我屏息敛步,恍若置身于某个易碎的梦中,私心已然絮谈,唇舌却又噤声……
整座院落,占地不足两亩。利用之经济,布局之得体,堪称江南一绝!虬藤,女贞,疏竹,蕉丛,山石,曲径,天井,水池,无不妥贴;而那登堂入室必由之路的一扇腰门,尤其令人称奇,它完全人格化了,一如主人侧身横立,并不理会远客,落拓桀骜,依稀当年。
门楣之上,悬的是明末大书画家陈老莲(洪绶)的手迹:青藤书屋。这位大师也曾慕名而来,寓居此屋多年。及后,兴废沧桑,数易其主,居然构筑一仍原貌,实在难得。或问何以致之?墙上嵌着一方《重修青藤书屋记》碑碣,点破了秘密。“书屋为陈氏所有,而敬礼先生如故。凡酬字堂、樱桃馆、柿叶居诸胜,悉为补缀,顿还旧观。”这指的清代往事。我不禁喟叹再三,莫非前人较之今人更为尊重知识,更其充满温情耶?记得徐渭有一篇《酬字堂记》,谈到过这所房子的来历。原来,他曾为重建的镇海楼撰写记叙短文,获“廪银二百二十两”,买下了它,一番经营,才得以在这儿“网鱼烧笋,佐以落果,醉而咏歌”,自得其乐。可见,当时的稿费并无千字若干元一论,以质论价,实在是我们的优良传统,可惜被忘却了。
正房厢房连通。正房陈列着青藤山人的书画和著作;厢房里倒有他的肖像,镌刀不深,线条分明。虽则自题“吾生而肥,弱冠而羸不胜衣,既立而复渐肥,乃至于若斯图之痴痴也。”此系谦辞,其实,皂袍方巾,眉清目朗,潇洒自若,何痴之有?倒是画像两侧的对联大有深意:“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区区十四字,道尽了遗容中难以透露的冷暖人世,坎坷生平。
徐渭毕生追求的理想世界是“一尘不到”。他工于诗、文、书法,又是戏曲专家,同时被尊为泼墨大写意画派的开山鼻祖。我觉得,他既是李贺,又是梵高,一辈子不曾及第做官,一辈子沦落下潦,中年还因精神受到打击而一度疯癫,自己亲手用锥子刺聋了双耳,用槌子击碎了睾丸,然而终于不死,相反的,活得比李贺比梵高都长寿,七十有三,撒手归天。
这才留下了书屋,留下了橱窗里的名画《墨葡萄》以及为人传诵的题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细观长吟,我竟自觉有所悟:中国知识界的悲哀,自有其遗传基因在。
唯愿崇敬徐渭的朋友,都有机会去会稽故郡,找到前观巷,再往里拐进大乘弄,那末,您的脚印,就可以和逝者烙在石板路上的脚印重叠交错了,你就不会感到落寞了,同样他也不会感到落寞了。
(作者单位:安徽省作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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