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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辈何颜见顾老——一位出版社编辑的心里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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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12-08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我辈何颜见顾老
——一位出版社编辑的心里话
袁庭栋
1980年,我为编辑徐中舒老师的《论巴蜀文化》一书,常到徐师家去,看到徐师正在写一篇关于汉代经学的文章。徐师告诉我:国内学术界由尹达等发起,征求高质量的论文,编一本《顾颉刚先生90诞辰学术论文集》,计划1983年出版,用以发扬和纪念顾老终身勤奋的治学精神、博大精深的研究成果和他培养人才的卓越成就。他写这篇文章就是为纪念文集写的,因为顾老对经学史的研究是大功臣。我听到此事时,眼前顿时浮现出几十年前学术界为纪念蔡元培、张菊生、马相伯等先生所出的学术论文集,质量高、影响大,至今仍为学术界所称道。当然,我眼中也浮现出一部即将问世的典雅精致的新的纪念文集的影子,盼望着能早日捧读。我当时做梦也未能想到,这样一本重要的学术著作,最后会由我编辑,并极可能夭折在我手中。
1985年,从北京得到一个信息:《顾颉刚先生90诞辰学术论文集》尚未编好,顾老即不幸仙逝,故改名为《纪念顾颉刚先生学术论文集》。论文集早已编好(在编辑过程中,由于尹达去世,故由首都学术界知名人士张政烺、邓广铭、杨向奎等组成编委会共同负责。具体的组织工作,则由社科院历史所王煦华同志抓),原定由某家大出版社出版。在付排之前,该出版社考虑到此书可能有较大的亏损,决定不出,将全稿退回编委会。知道这个消息,我心中难受极了,便向我所在的巴蜀书社领导建议:此书不出,不仅对不起顾老、对不起学术界,而且是我国学术研究的悲哀、出版界的失职,甚至是我们民族文化的不幸。我们巴蜀书社虽是新建小社,但从大局出发,应当把此书的出版重任担起来。我社领导经过研究,作出决定:准备亏损,主动争取出版。
当我打开两大包寄到我社的书稿时,心情是异常激动的。这本由于省吾、徐中舒、吴世昌、闻宥、张政烺、杨向奎、韩儒林、谭其骧、赵景深、邓广铭、马非百、胡道静、饶宗颐、方国瑜、张舜徽、钟敬文、侯仁之、史念海、王籧常、谢国桢、陈述、杨宽、傅筑夫,余英时、胡厚宣、李学勤、庞朴、程应璆、汤志钧、杨廷福、史树青、程桥驿、徐复、傅振伦、沈文倬、王钟翰、何兹全、金德建、黄永年、裘锡圭等海内70余位学者的高质量未发表论文所编成的论文集,无可争辩地代表了我国学术研究的很高水平,我一定要争取其早日问世。我和几位年轻同志分工协作,对全书作了一定的编辑加工之后,于1986年发稿。可是由于此书字数多(130万字),其中又有不少冷僻字、古文字、外文、国际音标和插图,排校难度大,周期长,特别是此书印数不大,所以我社在愿付补贴的前提下,为找到一家愿意承印的印刷厂,竟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最后才由四川内江印刷厂接了下来。今年3月,全书排完。当北京的几位学术界前辈见到校样时,认为排版质量不错,都为这本已蹉跎8年的纪念文集即将问世而高兴。这8年中,不仅顾老辞世、主编作古,作者中,如吴世昌、韩儒林、方国瑜、赵景深、杨廷福、谢国桢、于省吾等亦已先后去世,无法得见此书。我们还收到好几位老先生的来信,催问此书的进展,他们坦率地说:“自己是风烛残年,希望纪念死者的文章不要又成为遗著。”作为学术界的晚辈、此书的责编,我心中更是充满了紧张感,害怕哪一天又得到一份讣告。
谁知,虽有几分思想准备,可仍感到难以承受的一个数字如利箭一般从我后背刺入。我社收到了新华书店的通知:此书经全国征订,订数为260部(此书为16开本,精装上下二册)。出版科的同志问我:“怎么办?”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已在出版社工作20年,我很清楚近年来出版界的严峻形势,也了解当前“严肃的书籍需要严肃的读者,严肃的读者无钱购书”的现实。可是我又想,我国有几千所高等学校、几千个公共图书馆,虽然我们无法得到哪位企业家的赞助,可一个大学、一个图书馆买一部,也应有几千部的销售量呀!我知道,发行渠道不畅,图书馆经费不足,这两个“不”,造成了这种令人难堪的结局。
此书目前无法付印,哪怕我们准备承担一笔巨额的亏损。怎么办!我忧心如焚,寝食不安,责任有加,回天乏术。此时,我深感对不起顾老,对不起尹达等已故的前辈,对不起企足盼书的几十位作者。我只能先提起笔来,草成此文,望见诸报端,以求得宽宥。
短文草毕,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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