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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言的李晓和他热闹的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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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12-20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寡言的李晓和他热闹的小说
吴泰昌
认识李晓有十来年了,当他还在上海复旦大学读书的时候。每次去上海到他家坐坐,几乎总能见到他。见到他的时候,他便对我微微一笑点点头问声好,然后就默默地坐到一边听家人和朋友闲聊。他什么时候悄然离去了你也许不知道。他有他自己的事情,看书集邮听音乐什么的。我和他见面的机会不算少,可交谈得并不多,不知他和别人相处时怎么样,他留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的。也许是由于年龄的差异,也许是他拥有一个跟别人大不相同的世界,总之,在我的记忆中,相识多年的我俩,相互交谈的语言加起来也不及他最短的一篇小说。突然有一天,我看到了《上海文学》上李晓发表的一个短篇小说,题为《机关轶事》,写得幽默、夸张、洒脱。不久又看到了李晓发在同一刊物上的《继续操练》,也仍然写得幽默、夸张、洒脱。这时我才知道这个李晓就是我早认识的他。之后又陆陆续续看到了他发出来的《屋顶上的青草》、《浪漫主义者和病退》、《小镇上的罗曼史》、《七十二小时的战争》、《小站》、《海内天涯》、《关于行规的闲话》、《我们的事业》等一系列短篇及中篇。大概是因为没想到,李晓使我惊异起来,一个少言寡语的人,竟也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吗?而且说的话还以那样一种叫你欲哭还笑、欲笑还哭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样的一些小说实在很难与不苟言谈的李晓联系起来。然而这些小说是实实在在出自李晓之手。我就在想,李晓一定是实实在在拥有了一个他的世界,他的这个世界里的行为方式和语言方式都是独特的,他也许对别人的世界有些插不上嘴,于是他便沉默。沉默使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索,在静观世界的时候,他品味着人生,他的一篇篇作品就这样在静观的品味中构想而成了。他出手不凡,在文学新人辈出在一篇作品就能引起轰动效应甚至造就一个作家的时期已经过去之后,李晓在两三年间发表的这些作品已经占有了他在文学界和读者中的位置,引起了评论界的注意和评论,《继续操练》还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奖,这实在是很难得的。冰心老人在看过李晓的作品后认为,李晓以幽默夸张的手法将社会相人生相冷峻从容地端给读者,是近两年引起注意的青年作家中难得的有潜力有才气的一位。
那么一个沉默寡言的李晓居然就让人们注意到了他,也居然就有那么多人对他感兴趣,对他的小说评头论足,可见他的沉默后面是有学问的,我就想问他,他的沉默后面的那个与人不同的世界是从哪儿来的呢?李晓和他这个年龄的许多青年一样,不可避免地曾经“上山下乡”,那一段生活无疑在这一代青年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于是这一代人中便出了许多写这一段生活的作家,写历史的错误,写知青的痛苦,写荒谬的年代,写这一代人的希冀和追求。一篇篇引起反响的作品过去之后,还能写一些什么呢?李晓在许多作家正困顿寻找的时候另辟蹊径地先走了一步,同样是写这一代人,他却不再将人放在过去的年代中去重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去经历他们已经经历的那个时代。时光流逝,他笔下的知识青年已经摇身几变,变成了大学生、记者、官员、学者、商人等等,这些人从过去的年代走过来,但已经远离了过去的年代,他们处在于改革开放急速嬗变的社会之中,从将功名利禄视为粪土的历史的一个极端,走向将功名利禄看作生家性命的历史的另一个极端,这样一段生活的大逆反使他们带着历史的印迹重新被历史铸造,这样的被铸造的过程便呈现出了深刻的历史和社会的意义。
李晓是不是将别人谈话的时间都用来静观社会品味人生了呢?没有对社会人生透透的观察和品味,他怎么能将那血淋淋的社会人生极轻松地置于笔端,那样地超然于世俗之上呢?我看他的小说,总觉得画面感极强,有如一幅幅精彩的漫画在眼前翻过。《机关轶事》中的大学生、高老头,《继续操练》中的四眼、黄鱼以及其它几篇中的蟹兄、博士、林肯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被他用漫画的笔触作了夸张、变形的表现,让人在欲捧腹的时候却想下泪。这使人联想起美国黑色幽默作家约瑟夫·海勒的《二十二条军规》、《出了毛病》及另一位黑色幽默作家的《回到你老婆孩子身边去吧》里的那些故事。国度不一样,作家们捕捉到的一些东西倒是极相似的,比如在荒谬的境遇下人性被扭曲异化以及恶变的过程,人在现实世界中拚死拚活仍无能为力的荒唐渺小的存在等。李晓从不将人放到虚无飘渺中去神游,他的每一个人物都与社会存在着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而那些社会生活都是实实在在的我们所熟悉的,他的夸张变形的手法又运用得恰到好处,在如今许多以黑色幽默笔调来写作的作者中,李晓玩得似乎更得心应手一些,内容和形式贴切得如水乳交融,这实在是很难得的。这使他的作品一出现便区别于写同类题材的作家。是人造就了社会还是社会造就了人?人生究竟是什么呢?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不得不在读了李晓的小说掩卷之余在脑子里打一些莫名其妙的有点悲凉和辛酸的问号。
读李晓的小说,也如同在观一台台戏,他善于将这一台台戏弄得很热闹,你却能感觉到他在一旁冷眼审视着他的人物、他的世界。以往写知青生活的作品常常是慷慨悲壮,长歌当哭的,作家非得将自己的血和泪合着那一个个沉重的铅字揉进读者的心中。呕心沥血,这也许是中国文学主流的传统风格吧。李晓却不然,他早已在别人不注意时将血和泪悄然咽下,那一定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然后他再跳得离人物和读者都远远的,面对那些欢喜事辛酸事他不再和任何一个人一起笑一起哭。他的冷峻和从容就如同布莱希特戏剧中的间离效果,间离他与他表现的那个世界,间离了他的那个世界与读者。他的“戏”应该归于布莱希特体系。李晓时常上台充当演员,但他只重表现(他的体验已超前地进行了),这就使他时而又如同一个看客(旁观者时常比当事者清,就是因为旁观者获得了思索的时空)。李晓既是一个好演员又是一个好导演还是一个好看客,他很懂得审美距离产生的美学效应,他的小说无疑也在读者的心理上培养这种非传统的审美接受力。
读李晓的作品很轻松,他似乎也写得很轻松。他并不刻意地要追求什么长篇巨著和深邃博大,他写的都是他熟悉的生活和人物,感受到一点就写一点,毫不勉强自己,写得很娴熟。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小镇上的罗曼史》里收集的是这几年来他发表的作品,数量不算太多,多数作品的质量是高的。有人说李晓的创作还应打开路子,在内容的选择上、技巧的运用上都可以多样一些,路子更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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