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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那片树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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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1-10
第8版(副刊)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窗外那片树林
石英
我住在市区边缘,是六层楼,在最高层,附近再没有更高的建筑了。
南窗下是一条幽静的马路,马路南是短墙,短墙那边是一片很大的树林,究竟是自生的还是人工栽植的我没有问。
树林的尽头,原来只有一家宾馆,60年代,是全市最豪华的住处,现在可大大逊色了。东南面,又建成了中外合资的水帘洞宾馆;再往这边一点,是格局新颖的友谊商店;西南方,还矗起一架电视发射塔。
那水帘洞宾馆是纯白色的,就像绿海上浮起一朵白云;友谊商店是米黄色,好似大海中的一座岛礁;而电视塔呢,像不像是一杆没挂帆的桅樯?
这树林看上去也并非芜杂一片,它清晰地分成若干层次:有的暗绿,有的鲜绿,近处刚刚出生的枝叶,是鹅黄色的。晴天时,那叶片都像是一个个会发光的小星星,在朝阳中反射着亮色;阴天时,那些陈旧的枝叶都蒙上了一层晦暗,而新出生的树冠,依然奋展着自身的活力。唯有下雨时,它们才不同程度地摇曳着,年老的在搏斗,在抗争,新生的在嬉戏,好像一群活泼泼的孩子,在雨阵里斗水仗,往伙伴身上洒水。
我的妻子和女儿都在北京,还没来过这分到不久的新居。今年暑假,她们来信说:“听说你那里比北京热,我们去那里,不如你来北京多住些天。”我一来因为工作忙,二来急切想叫她们来看看新居,便回信说:“我窗外有一片树林。”这句话还真灵,比电报还快地把她们给引来了。
“咦,多好的一片树林!”
我在这里住惯了,倒也习以为常,刚从北京闹市区大杂院里来这里养病的小女儿拄着双拐,兀立窗前,惊喜地道出了她的这一发现。
她是因为膝盖骨受伤,住院动过手术后,由她正度暑假的妈妈带她来我这里休养的。她不能下楼,整日里就是看书,休息时便凝视着窗外那片树林,就像从里面能察视出一般人发现不了的神奇,或是能寻求到使自己腿疾早些愈合的精神药剂。特别是在雨天里,她不仅用眼睛,也用耳朵,审听着那里面的什么秘密。
“爸爸,你听出来了吗?”
“我听不出来。”
“好听,真好听!”她神往地赞叹着,那样子恨不能将双拐变成双翅,飞到那腾着雨雾的树林里。
天晴后,外面笃笃敲门,是我当年“下放”时的一位工人老朋友来了。他4年前停薪留职干个体户,忙得紧,常跑广州、汕头办货,许多时不到我这儿来了。两年前他要换房子,我曾给他联系过此处的单元房,他一听就撇着嘴说:“南高地?我才不去呢!那是个半乡半城的边缘区。你也别去,千万!”我当时可来不及选择,从斗室里搬到单元房,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可他却不知通过什么路子在全市最繁华的劝业场一带换到了住房,那里离他的摊点服装市场近在咫尺,做什么都极方便。这次他来我家,刚进来时对住室的陈设倒不见得欣赏,但当他走近南窗根下,却不自禁一伸舌头叫了一声:“哟,好大的林子!”脸上露出不胜恋慕之色。
他将离去时,似开玩笑地对我说:“老兄,你能不能把这树林子借我一块?”我只笑着摇了摇头。再一想,也并非全是玩笑。前几年老朋友生活拮据,我的确借过钱给他;可这树林,我却没法也无权借给的。他走时,还不无遗憾地对我说:“我现在什么都有,组合家具、高档电器……就是没你这儿这样的树林。”
老朋友走后,我再仔细端详着窗外那片本已看惯了的树林,仿佛又悟出一点新的门道:树林不是我的,却也属于我;正如空气不是我的,却也有我应得的一份。
我的居室里没有高档组合家具,也不想置办;暂时也还没有电冰箱,因为电冰箱条不好弄;但我窗外有一片城市少有的树林,一片很大很大的树林。我占有的别的色彩是少了些,却拥有最充足的绿。
我也很富有。
         (作者单位: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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