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末代皇帝和胡适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也谈末代皇帝和胡适
王近庸
国人总爱看“一边倒”的戏：好人好到底，绝无半点瑕疵；坏人坏到底，肯定一无是处。国人还爱为长者讳，为贤者讳：要说这个人好，他的任何缺点、失误都不能提，一提就是亵渎“圣贤”了。
胡适是对我国新文化运动有很大贡献的学者。５０年代一场批胡运动，把胡适批得体无完肤，声名狼藉。如今需要再认识了，于是又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电视连续剧《末代皇帝》演了溥仪召见胡适进紫禁城，被一篇题为《从末代皇帝与胡适说开去》（１９８８年１１月８日《大地》副刊）的文章认作是“戏弄”、“奚落”了这位大学者。
然而文章作者未曾多翻一翻早年的书。鲁迅早在１９３１年１０月写的一篇题为《知难行难》的杂文，就提到了胡适博士进宫见溥仪的事：
“中国向来的老例，做皇帝做牢靠和做倒霉的时候，总要和文人学士扳一下相好……
“当‘宣统皇帝’逊位逊到坐得无聊的时候，我们的胡适之博士曾经尽过这样的任务。
“见过以后，也奇怪，人们不知怎的先问他们怎样的称呼，博士曰：‘他叫我先生，我叫他皇上。’
“那时似乎并不谈什么国家大计，因为这‘皇上’后来不过做了几首打油白话诗，终于无聊，而且还落得一个赶出金銮殿。现在可要阔了，听说想到东三省再去做皇帝呢……”
据此，要说“奚落大学者”，这根源该是鲁迅。把“罪名”加到溥仪及其捉刀人的头上，未免冤枉了他们。
然而，胡适博士确曾对逊帝溥仪备加爱护。即以鲁迅所提溥仪被“赶出金銮殷”一事而论，当时有些帮闲文人曾指责“国民军演逼宫恶剧，敝屣法治精神，违背国际信约。”“乘人之丧，凌人之弱”等等。胡适博士则更迫不及待地给当时的外交总长王正廷写了封公开信，大骂国民军，不应欺凌弱者。接着，胡博士又走进逊帝暂居的北府，对“皇上”百般宽慰，并且又把国民军骂了一通。这件事连专谈风月的天津《北洋画报》也曾说胡博士此举，“士论鄙之”。我想当时的“士论”，是爱国进步思潮的产物吧！
一部历史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在片断情节里写了某个次要人物，绝不可能是对这个人物的全面评价。如果认为在某一片断写了某个人物的失误，就是全盘否定这个人物，因此必须同时也要把这个人物的历史功绩摆够，这岂不难煞了我们的影视编导？
文章还拿据说是“封建余孽”的王国维、梁启超、严复与“努力提倡民主与科学，反对封建主义”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代表”胡适相比，认为后者比前者“总要进步一些”。愚以为，这样比，正犯了该文所说的“习惯分析法”，即简单的阶级分析法的错误。把这几位老先生放在一起比，而不顾其所处的历史环境，这比法实不足取。况且文章说梁启超曾“为袁世凯复辟帝制张目”，恐怕这提法也欠准确。梁启超确曾追随过袁世凯，甚至做过一些错事。但当他看穿袁复辟帝制的险恶用心，在对袁进行劝阻遭到拒绝之后，他一反拥袁的立场，积极投身反袁运动之中。他那篇有名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一发表，使全国震动；随后他又帮助蔡锷潜回云南，举起讨袁义旗，终使袁世凯倒台。以梁启超“为袁世凯复辟帝制张目”一言以蔽之，似欠公允。作者在这里是否也犯了因梁曾追随袁世凯，“便将以前和全人一笔抹煞”的毛病呢？
人是复杂的。要么好到底、要么坏到底的观念为什么总像幽灵一样在人们的头脑里转悠？现在提倡“观念更新”，我看这个陈腐的形而上学也该更一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