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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强不息的“生命进行曲”——哭高士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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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1-26
第5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自强不息的“生命进行曲”
——哭高士其
李宗浩
在中国现代科学史上,半个多世纪来闪烁着一颗特殊光亮的明星,终于坠落在1988年12月19日黎明的星空。他就是我们敬重的科普作家、我的良师益友高士其同志。
高士其,这位创作出大量优秀科普作品的伟大作家,与法国的儒勒·凡尔纳、苏联的伊林和美国的阿西莫夫一样,为人类普及科学知识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他传奇式的经历,身残志坚、进取奋发、君子自强不息的精神,则凝聚着中华民族优秀知识分子的精英,举世无比。
1905年,他生于福州一个书香之家,1918年到北京清华留美预备学校求学,1925年抱着“科学救国”的强烈愿望到美国求学。1928年在研究脑炎病毒的一天,不幸受到感染,他用顽强毅力继续学习,1930年在芝加哥大学医学研究院毕业回国。在灾难深重的旧中国,他拖着病残的身子,怀着满腔的热血,在中国这块荒凉的科普文化处女地上,艰难地耕作着。他的科普作品像野百合花似地开放在中国的原野,它的清秀朴实的姿态赢得了人们对他的喜爱。
他,更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在残酷的战争年代,拖着日趋加重瘫痪的身子奔向延安、内地、台湾,解放后回到北京。历尽艰辛,饱尝苦难,但他以一个坚强的共产党人乐观宽大的胸怀,与病魔作斗争的顽强精神和永远向上进取的豪情,激励教育了一代又一代人。
我,就是深得高老教诲的一代人中的一个。30多年前,我在浙江故乡的小镇,第一次读到了《菌儿自传》。如果说,一个人在童提、少年时代读一本好书对他终生产生重大影响的话,那末,高士其的这本书对我就是这样一本著作。它启蒙了我的思想,在我面前敞开了一条科学、文学的道路。我认为,对于正处在长身体、长知识的青少年来讲,如果有一本足以激动他们的好书,就等于交了一个正派、聪明的朋友。
50年代中期,我在北京干面胡同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高士其同志。文如其人。高士其,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被他瘫痪身体中蕴藏着的活力,缺少表情里浸透着的热情,含糊语言里爆发出的坚定,颤抖肢体里显出的节奏感动了。病魔可以用毒力把一个血气方刚、富有抱负的人囚禁在椅子上,但却无法禁止顽强人身上毅力的高歌、意志的呐喊!
第一次的拜访,我是看到了一个瘫痪的人,还一直在走路、在跑步、在前进。他在战斗!他写着一篇篇思想深刻、知识充实、艺术高超的科普作品。他在与广大人民尤其是青少年交流着感情,病魔“止不住我们声浪的交响”。
后来,尤其在十年动乱,我们过往甚多,受他教育匪浅,对他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那时,我十分苦闷,在急救事业上有志难酬,在科普创作上无处耕耘。高老,以一位长者、“忘年之交”的身份,谆谆教导和鼓励我。岂知,他吐字十分困难,有时讲不清楚一句话,只好借助“手书”,但他那僵硬的不听驾驭的手指,要写几个字也是难上加难。当猜对了他的意思,房间里顿时爆发出一种特殊的喜悦,他那汗流满面的脸也见到了儿童般的笑颜。这时,他还用他那“独特”的“高语”(我称他那常人听不懂的话)开玩笑地说:“我写的是‘天书’呀!”有时谈谈话,他的上眼睑下垂盖住了眼睛,需要按摩,才能使眼睛睁开,但他还是兴致勃勃地与我们谈话。当家人给他擦脸时,有时动作稍重,他又用风趣的语言:“这可不是擦地板。”真是一位乐观的君子!
在那扑朔迷离的年代,我常常对中国的前途、事业忧心忡忡乃至丧失信心,但高老坚信隆冬过去就是春天。1973年高老发表了著名的诗篇《生命进行曲》,唱道:“生命啊!你是一首唱不完的歌;你歌唱欢乐的大地,你歌唱喜悦的春天。生命啊!你是一出演不完的戏剧;30万万年前就已演出,一直演到今天。生命啊!你是一幅画不完的图案;从蛋白质的形成,一直画到人的出现。生命啊!你是一部写不完的史诗;从远古时代写起,一直写到现在。”这充满理想和希望的诗篇,哪像是出于一个年迈瘫痪多病的老人的笔下?熟悉他的人,了解他的人,一看到这首诗又高兴又激动,生命的种子总是要萌发的!
粉碎“四人帮”后,高老以对四化建设抑制不住的热情在忘我地工作着。经过了无数次的研究,我们一起写了一封信给邓小平、方毅同志,提出了关于提高全民族科学文化中科技人员从事科普事业等方面的建议。中央领导同志对此信十分重视并作了批示,高老更感责任重大,日思夜想如何去付诸实施。
高老对我的科普创作像老师把着小学生的手在教我。当我利用业余时间主编《高士其及其作品选介》一书,用传记、作品、分析三者合一的立体结构时,高老逐字逐句地替我修改我写的文学传记。他用颤抖的手,在字里行间修改。在原稿“他们要开设国文、算术和修养三门课程”一页时,他用铅笔弯弯曲曲地将“修养”的“养”字改成“身”。他用模糊不清哼哼的喉音告诉我,不是“修养”课而是“修身”课。当书稿翻到“抗战后期他在黄姚时研究起数学,……俨然又是一位数学家”时,他用手指着这段话下面划的铅笔道说:“不恰当,不能这样提。”要我把“俨然又是一位数学家”删掉。当时我说“俨然并非就是”还是可用的,但他坚持删去。
高老对人十分真诚关怀。当他得知我的眼底出血,非要来看我,后来又让秘书高仰之同志写信、打电话嘱我一定要好好休息。为免他记挂,我去看他,他充满深情地望着我,用艰难的喉音哼着,要我保重。他的夫人金爱娣同志和儿子高志其同志说,“宗浩自己是大夫,你放心好了,他会注意的。”但高老还是不停地说,叫我不要着急,多休息。高老对人之真,待人之诚,我认为著名诗人臧克家同志的话最为确切。克家同志几乎每次见到我,都向我问起高老的情况,而且十分高兴地回忆他和高老在我的斗室里的见面。他说,“高士其同志有沸水般的热情,令人激动,他的感情是真挚的。他那颤抖的但能艰难地抬起来的手,是一个令人又惊又喜的惊叹号!”克家同志常说,“我喜欢高士其同志的诗,我更喜欢高士其同志的人!”
是的,高士其同志是我们真诚的朋友。他的作品,他的为人,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悬挂在太空中的星光虽然消逝了,高士其这个坚强的生命在被疾病、瘫痪、残废,这无形的毒蛇紧紧地缠绕了60年之久,束缚了这个才华横溢、满腔热血的生命,残酷地剥夺了他热烈的爱情和人生享有的欢乐。但他用人间罕见的坚强、毅力和中华儿女自强不息的高风,获得了独特的生命价值,在人类科学文明史上留下了光辉夺目的一页,有机的生命消失了,但不朽的精神,永远回响在“生命进行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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