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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责问:“值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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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1-29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燕舞散文征文

  女儿的责问:“值吗?”
史中兴
镜子里出现的这张脸罩着岁月的浓霜,她几乎不用化装了。华尔华拉·华西里耶夫娜在《乡村女教师》这部影片里完成从少女到老妇人的形象创造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她今晚扮演的老妇人,离她第一次登上舞台,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个年头。
她的上帝是不是还接受她?那一双双在黑暗中闪动的眼睛,如同满天的星星。这些会说话的星儿,这会儿怎么都缄默无声?冷淡,无动于衷,这意味着隔膜?斯坦尼、布莱希特就此说过些什么她已记不清楚了。她不能忍受的是通向观众心灵之路上横着一道障壁。大喊大叫移动不了这道障壁。在那出奉命图解“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戏里她曾经大喊大叫过,观众席上回报她的是一阵嗤笑,声音轻得很,却像利箭直穿她的心肺。今晚没有这种不加掩饰的嘲笑,观众也许是听到了大喊大叫的余音而对她表示出彬彬有礼的拒绝?她若有所悟,方才是太紧张了。观众没有进戏,因为她自己还没有进戏。她迅速调整放松自己,从做戏的恶习和习惯性的形体动作中解脱出来,一下子把握住角色内在的神韵。一段声泪俱下的台词,如江河决堤,倾泻而下。
场内静极了。
还是静,但意味不同了。几十年舞台生涯养成的敏锐感觉告诉她,人们的心中正涌动、奔突着滚烫的岩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听到了观众的唏嘘感叹、呼吸心跳。啊,她和观众之间的血脉连接起来了,心灵之路畅通了!无数个晨昏的苦辛,她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为了这个时刻,她茶不思、饭不想,睡梦中也没有离开自己的角色。女儿说她:“你还这么着魔,值吗?”她没有责怪女儿,却宽容地笑了。她知道,一个歌星一晚能挣八百元,她演出一场的补助费是八角。这八百与八角之差,无需高等数学也计算得出。然而她不认为能用钱的多寡来衡量这值与不值。年轻的时候,她读过一本苏联小说《这不仅是面包》。人不能没有面包,却又不能只有面包。现在不是面包了,是扒分,大把大把地扒分。但她选定的舞台从来也不是扒分的地方,而她又离不开舞台。只是在此刻,她才感到了欢乐。这是创造的欢乐,为别人带来欢乐才产生的欢乐。她的人生的乐趣、生命的价值全在这里了。舞台,观众,是她的血肉,她的生命不可分离的部分。
哗哗哗,这是第几次谢幕了?有人热情呼叫着她的名字。多时未经历这样的盛景了!时光似乎没有流逝,那个旭日初升的年代又回到她的眼前。一曲“白毛女”,一出《红旗歌》,在观众中激起的狂涛巨浪,她又一次感同身受。她把目光移向拥到台前的人群,一双特别明亮的星星倏地跳进了她的眼帘,啊,那正是女儿……
女儿啊,你还会责问妈妈:“值吗?” 
 (作者单位:上海文汇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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