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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星群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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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2-09
第8版(副刊)
专栏:

  遥远的星群
  翯俜
闷热的夏夜,我缓缓踱上楼顶,凝视缀饰在苍穹的闪烁的星斗,海上一个绿色小岛和小岛上的人们,也随之涌上我的记忆。
去年酷夏,我攀上一座孤悬世外的小岛。迎接我的人群中有位老军人,见面,我们彼此认出来了。
在那之前,有一次,我看见他身穿便服,右手牵着个三四岁的胖小子,身后跟着一位青年男军官和一位少妇,仿佛携儿带孙的老爷爷。但是,他前额至眉眼那一圈因为帽檐遮阳而留下的晕白,那扣得整整齐齐的衬衣以及衬衣下摆扎在裤子里的装束,都准确无误地告诉我:这是一位老军人。他们走到一座古庙前,少妇弯腰对胖小子低声说了句什么,胖小子乖乖地点了点头,跚跚跨进庙门。青年军官想拦阻,老人却摆手制止。胖小子在雕像前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小嘴念念有词。老人进庙来抱住他,并嘉许地亲了亲他圆嘟嘟的小脸。两代军人的家庭,竟让孩子跪神祭庙,真是匪夷所思。没想到,他竟是岛上部队的王总工程师——我的采访对象。
涛啸像一曲不会终止的咏叹调。我们在山间小路上漫步,王总给我讲述他们的创业史,和小岛上轶闻趣事。我插话时候便提起在祠里看见的那件事。他笑了,说:“那天,我和我的儿子送儿媳和孙子回大陆,儿媳要孙子祈求神灵保佑我和我儿子早日转业。我同意了,因为庙里供奉的不是神而是人——岛上出生的为老百姓做了许多好事的好人,孙子拜完后我可以借机讲讲他们的故事。儿媳听了许久没有说话,她通情达理,从未明确提出要我们离开海岛,即使想,也是像今天这样委婉,我同意她让孙子去拜神,也是为了因势利导同样委婉地做做工作。得让她理解我和我儿子,有理解才会有支持。他们还年轻,应当幸福,不能再走我的老路。”
“走你的老路?”
王总似觉失言,不再说话了。他的老搭档,部队政委帮我解开了这个谜。
王总是我国解放后第一代外语学院毕业生,他服从祖国分配,别离新婚妻子,抛舍大上海优越的生活条件,走进这支特殊部队的行列。他妻子无论坐车乘船,都会吐得昏天黑地,王总不让她遭罪,从不要她来部队。他们每年相会的时间只有王总探亲的一个月假期。结婚三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妻子忍不住寂寞,离了婚。十年后,他和她偶然相逢,她发现他仍旧孑然一身,十分愧疚,提议把自己和后夫生的儿子送给他。后夫是位副教授,理解妻子,更钦佩王总,便携同妻子把儿子送到王总身边。孩子给王总单调的生活增添了欢乐。他们很快建立了既如父子、又如朋友的深厚情感。孩子在绿岛那所只有几个学生但却小、初、高中班级俱全的学校毕业后,按王总的建议报考了军校;毕业后又回到海岛。唯一使王总感到不安的是孩子和大陆上一位姑娘结了婚。
我还想知道王总为什么不再结婚。他沉默良久,方讷讷地说:“因为我一直爱着她。”我更奇怪了:“那你为什么要和她离婚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爱她就是希望她幸福,既然我做不到这一点,为什么要拖累她呢?”我想了想:“当时你要求调走或转业回上海,问题不就解决了?”他告诉我:“我们这一代人,不知为什么,就认一个死理:我们是党和国家培养的,应当由党和国家来支配、挑选我们。我们确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几天的采访,我一直感动于这位老知识分子崇高的思想品质。他坚决要求我不写他。他说,他们的生活环境诚然十分艰苦,住房等生活待遇很低,职务提拔十分缓慢。在这支部队工作的干部全是知识分子,他们有50年代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有60年代毕业于某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还有80年代毕业的国家重点学院的学生;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已经干了数十年,有的才上岛几年,但他们都默默地在这鲜为人知的地方做着鲜为人知的工作,而他也只是和这些人一样,尽着一位普通知识分子对祖国应尽的责任。
一年过去了,我如约没有写下关于绿岛、关于王总和他的战友的任何文字,但是,王总的形象时常萦回脑际,无法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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