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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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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2-15
第8版(副刊)
专栏:

  故乡茶
慕贤
拖着两条患有严重风湿关节炎的腿,几乎跋涉了四十年。他终于从海的那一边回来了。回到了故乡。然而,也因了这腿,他不再能够去看那每每在他梦中萦绕的山山水水。
于是,便整日的坐在厅里,悠悠地品茶。
他依旧是一口乡音。不过因脱落了三颗牙而关不住风,吐字便含混,需得人去细细地辨。生活习惯却是改了许多。看这喝茶吧,就有了许多不属于家乡的讲究。家乡的喝茶,是比较粗糙的。在杯中放少量茶叶,用滚水冲开,便边吹着茶梗边喝。他却需得一套类似广东喝功夫茶的小壶小盅茶具,放上半壶茶叶,先用滚水冲入后即倒,以去灰尘与杂味。再冲水,盖上,少闷片刻。这才筛入一只只小杯,一杯杯,一口口地品。像喝酒。他弟弟家自然没这类茶具,只以一满花釉下彩大杯与四个小酒杯代用。
茶叶,用的却是地道的家乡原茶。起始,侄儿为他备有高档的茉莉花茶,他不要。嫌那花香盖去了茶味。倒是这家常的、土制的原茶好。浓浓的、酽酽的,初品有苦涩,少顷舌尖便生出清香来。
童年时,为一块烤红薯,一只麻雀而常和他打闹的弟弟,如今也已满头斑白。用他不曾见过的温顺,陪他默默地坐。侄媳轻手轻脚地来来去去,为他往杯里续水。
孙辈的几个细伢、细妹子却是皮得很,在厅堂里吵吵闹闹,跑来跑去地绕着他的膝头玩。趁着人来风。他弟弟鼓眼睛,他侄媳断喝。他却只望着笑。这些孙辈的伢妹,他叫不出一个名字。就是侄辈,他偶尔喊一声,也常常喊错了人。
也难怪,整日的人来人去,叫他猛地能记住谁?全都是他离乡他去后出世的。但那一张张陌生的又必定是亲人的脸,都向他笑。笑得像一片片温暖的阳光。脸的肥瘦他虽然记不清,但那片片阳光,却让他温暖。
“快喊伯爷爷!”
满侄女和他丈夫抱着不足一岁的毛毛又回来看他。毛毛咿咿呀呀,却不会说话。满侄女偏偏就要他喊。他伸手接过来抱在膝上,毛毛却一伸手打翻了他的茶杯,洒一桌的水。“噢!”他笑着喊。因为还有一泡尿屙到了他腿上。温温的,湿湿的。满屋里便慌了神。抹桌的、擦裤的、换茶的、续水的便一齐拥上来。那温温湿湿便浸润到了他心上。
侄儿归来了,端一盆豆腐脑。这是他指定的菜肴。还指定要用豆豉水来打汤。至于那些甲鱼、田鸡一类,他却直摆手。终于,从山水之间旅游的小儿子回来了。到了他该归去的时候。满屋里便堆满了礼物。什么当归、红枣、皮蛋、湘绣。他全摇头。他弟弟试探着:
“哥:你想带点什么?”
“茶。原茶。”
他悠悠地说。他要带的是那浓浓的、酽酽的、苦涩中透着清甜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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