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9阅读
  • 0回复

黄苗子与打油诗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2-17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坛风景线

  黄苗子与打油诗
吴甲丰
去年秋访苗兄闲聊,我说:“从来佳士如佳酿,须将瓶盖紧紧塞住,否则香气散尽,亦与浊醪何异?”苗兄来不及听我发挥妙论,忽然似有所触,猛然离座说:“现在酒价昂贵,你大概也相当窘乏,我送你一瓶尝尝吧!”随即从柜中取出名酒一瓶相赠。我心中窃喜,也来不及对他多作解释,欣然拜领而归。这当然是一种可喜的误会,但也可以看出苗兄性情之真诚醇厚。
苗兄喜欢作诗,他旧诗词功底很厚,故而作出来出色当行,友辈传诵。他又称自己的诗为“打油诗”,我看也很恰当。唐代有个张打油,有两句咏雪诗传诵千古,“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于是遂立“打油”之体。然而我认为“打油”不必硬性规定为一种体裁,而毋宁是一种诗的意趣。真正的诗人大多性情醇厚而真率,所作诗自然流露出一种俳谐之趣,略近西方人所说的“幽默”,谓之“打油”亦可。请听,李太白“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吹牛也吹得豪爽俊逸,不同凡响。杜甫“却似春风相欺得,夜来吹折数枝花”,抱怨得又何等天真烂漫,憨态可掬。至于陶渊明“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更是何等的真切婉委,醇如佳酿;境界之高,超过了被美国19世纪诗人爱伦·坡写入诗中的西方谚语:“犯错误是人性,宽恕是神圣。”那些惯写“检讨八股”的纱帽老生,则对之唯有自惭形秽。窃以为上述数例,均为“打油”之上乘,而对于苗兄的“打油”,似也应如此理解。如《步甲公韵》之“如何策马扬鞭客,左腿朝东右腿西”;《痛风入院,戏为数绝句》之“翻云覆雨风堪痛,九派栖惶是痛风”;《访散宜翁》之“莫说金瓶尽污染,千秋悲剧属娘行”,均属此例。集中此种打油佳句俯拾即是,不烦多举。
苗兄又自题其诗集曰《牛油集》。他对“牛油”怎样理解,我不暇多问。据我所知,“牛油”并非牛身上的浮油,而是从牛乳中提炼的一种隽品,即西人所谓“白塔”(从上海人译音),其味醇厚而富营养,可喻苗兄诗品。但我如此品评,并非提醒他送我一罐进口牛油,读者明鉴。
以苗兄性情之厚,亦曾磨蝎缠身,绝塞投荒,囹圄羁縻,抑何天公之不公欤?但他虽曾历人生难堪之境,且现已年逾古稀,却仍然童颜乌发,神情不衰,友辈都诧为奇迹。我几经揣摩,最近总算悟出两点。第一还是由于他性情醇厚而胸襟开阔,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第二是由于他会作打油诗,能“笑天下可笑的人”,如是则气不塞肠,诸邪难侵,此外大概并无养身驻颜的祖传秘方。
我最爱诵杨公宪益赠苗兄的两句打油好诗:“欣逢盛世休倚老,预祝明朝更有钱!”我想,如果有朝一日苗兄能成为亿万富翁,必然“尽庇天下寒士尽开颜”,不必说连我也能受惠不浅。写到这里,仿佛又在暗示苗兄赐酒了,就此搁笔吧。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