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4阅读
  • 0回复

怀台静农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2-21
第8版(副刊)
专栏:

  怀台静农
林辰
自从前年11月以来,已有盈千累万的台湾居民前来大陆探亲访旧,这使我常常想起台静农先生:他能不能也回来看一看呢?
不见台先生已有40多年了。和他最后一次相见,是在1946年。那年夏末秋初,听说他已由白沙来到重庆,我便和孙伏园先生去看他。他住在下半城林森路的亲戚家里,是一个相当大的院落。我们走进院子,遇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青年,便向她打听台先生住在哪里。她热情地主动带我们前去,看样子和台先生很熟。孙先生便问她:“你是台先生的女儿吧?”她笑着说:“不是,我是台先生的学生。”引得我们都笑了。台先生对于我们的来访,感到意外的高兴。他告诉我们,他已接受台湾大学的聘请,正在重庆候船去上海转往台湾。他和孙先生谈了过去在北平相熟的旧友们的消息,又告诉我们许寿裳到台湾以后的一些情况。在此以前,台先生曾设法为我介绍过教职,这次见面,他向我解释没有成功的原因,并殷殷问及我当时的工作情况。他这亲戚家的住处很挤,他临时借住在这里,看来心情是很紧迫的。我们大约谈了一小时辞去,台先生一直送我们到大院门口才互道珍重而别。不料,从此一别,就是悠长的四十余年的睽隔!
台先生是未名社成员,是著名的文学家和书法家。未名社成员中搞翻译的较多,只有台先生专门从事小说创作,二十年代便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地之子》和《建塔者》,收入鲁迅主编的《未名新集》丛书中。前者多从民间取材,“将乡间的死生,泥土的气息,移在纸上”(鲁迅语);后者歌颂“以精诚以赤血供奉于唯一的信仰”的“时代的先知们”(本书后记语)。这两种特色在当时的文坛上都是难能可贵的。除小说外,台先生还研究古典文学,很早就在《小说月报》的“中国文学研究专号”上发表过《北宋词人》那样的论文,他的《鲁迅先生整理中国古文学之成绩》一文,是关于鲁迅整理古籍方面的较早的一篇名作。
我有一时期搜集鲁迅集外佚文,写信请台先生予以指导。他用毛笔工整地抄给我一篇鲁迅的《谢承〈后汉书〉序》,文末附识云:“先生辑谢承《后汉书》,未编入《全集》;此序系景宋夫人于28年抄寄台静农者。”解放之初,我将此序文交重庆《大众文艺》月刊公开发表,后由唐弢同志收入《鲁迅全集补遗续编》中。台先生和鲁迅先生交谊很深,这从鲁迅给他的那40多封推心置腹、任意而谈的信中即可看出。我曾希望他能写有关鲁迅的回忆录,他回信说:“承嘱为豫师回忆录,虽有此意,然苦于生事,所忆复不全,故终未能动笔也。”那时教授的生活很清苦,难得有余裕提笔为文,台先生的鲁迅回忆录没有写成,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台先生一直从事教育工作,曾在北平辅仁大学和厦门大学等校任教。抗战时期,避寇入蜀,执教于国立女子师范学院。这学院设在江津白沙镇长江南岸,环境是很幽静的。我有一次去白沙,曾到学院拜访过他。未经什么人介绍,但见面时我没有一点陌生感觉。记得他的客室的土墙上,挂着一幅他手书的鲁迅旧体诗的长卷。他在这个学院任教数年,很受学生欢迎。但到了1946年,他就再也不能留下来了。抗战胜利后,女师学院因迁校问题发生风潮,国民党教育部蛮横地下令解散学院,另设所谓“整理委员会”,责令学生重新登记,不服从者除名,又解聘了一批教师,最后强行将学院由白沙迁往重庆九龙坡黄桷坪。在这次风潮中,台先生为了反对教育部的无理措施,坚决辞去教授职位,以示抗议。他在1946年5月给我的一封信中说:“弟为抗议教部处理失当,已自动引退。现拟暂住白沙,再定行止,倘不东下,则去成都。至于目前生活,则变卖衣物(反正要卖去的)尚可支持些时,友人亦有接济也。”同年7月,他在另一封信里又说:“今日教育派系之争,在在皆是,女院此次风潮,弟只有看不下去而引退,回想昔年女师大之事,对之惟有惭愧,然主教政者之横暴,实亦胜于昔之大虫耳。”他又告诉我:“弟已就台湾大学教授之聘……顾目前交通旅费,均属茫然,只有静候友人为之设法耳。”
自台先生赴台以后,长时间音讯杳然,直到近数年来,才不时听到一点关于他的零星消息,知道他已从台湾大学退休,曾应友人之邀去美国短期旅游,还知道他近来出版了一本《龙坡杂文》,是他近40年所写各体小品散文的结集。在大陆,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84年重新排印了《地之子》和《建塔者》;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中国书法》杂志,为介绍台先生的书法艺术出了一个专辑。在这样的气氛下,更令人常常记起台先生了。南望云天,怀想曷极!他究竟能不能北来一行呢?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