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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不再古老的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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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3-06
第5版(国内专页(政治·法律))
专栏:民族地区纪行

  一支不再古老的歌
本报记者 邹大毅
“巴—嗒!哐哐!巴—嗒!哐哐!……”
一首古老而单调的歌,从原始的木制织布机上重重地奏鸣出来,悠悠回荡在水族村寨灰黄色的木板楼房里。年复一年,经久不衰。
土花布,宽不足一米,厚若铜钱,靛蓝底色,织满青白色的小花,从水族妇女带茧子的手下,一点一点地向织机的另一头延伸,缓慢而执著。
在水族家庭里,土花布是衣服,是床垫,是家庭的温馨,也是水族妇女的骄傲。对水族妇女来说,能织土花布,是一种能力的尺度,才华的标志。在全国唯一的水族自治县——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乡镇企业局一位干部告诉我:“一个水族妇女到了过节时,能让一家大小都穿上用自己织的土花布做的衣服,她就被人看作很能干,就能受到夸奖。如果到市场上去买布做衣服,就要被大家笑话。”
市场经济首先承认的是人的劳动的价值。当改革的大潮终于涌到三都水族地区后,木板构筑的狭小空间被突破了,被爱心和荣耀填充的心灵已经敞开,用靛蓝和小白花编织的传统观念的光晕已经淡化,长期被掩埋着的水族妇女劳动的价值才被发掘出来,土花布才从古老的织机上流向市场,流向海外。
三都县经委副主任蒋向芹提供了这样一个情况:现在,每年都有水族家织的土花布出口,一年可达12万米,品种有200多种,主要出口到日本,创汇12万美元。
在水冬乡水蒙村,一幢窗口里伸出电视接收天线的木板楼房里,女主人潘水仙捧出一匹匹织好的土花布,放在我面前,任我观赏。抚摸着这些浸润着一个水族妇女无数个日日夜夜辛勤劳作的土布,我问她:“这些布是要卖的吗?”“卖!”她自豪地告诉我,1988年她卖了四五匹了。街上卖布的人很多。她那笑容,那轻快的语调,透出一个清新的观念,那就是,家庭的温馨和邻里的赞誉已不再是自己劳动的价值的真正反映,水族妇女已经以能否走进市场为荣。潘水仙用很质朴的话道出了她们观念上的这一大转变。“过去只想给大人、娃娃做衣服穿”,她拉过簇拥在身边的几个孩子,指着他们身上的土花布衣服,“这种布厚实,耐穿。现在自己织的布多了,其他地方也有人要买这种布,就上街卖了。别人家也是这样,织多了,就要卖。有的人家一个冬天就可以卖10多匹呢!”潘水仙和她周围的几个水族妇女都说,现在缺的不是吃穿,缺的是钱。她们已经懂得到什么地方去实现自己劳动的价值。
“你们怎么卖法呢?”
“一匹10米,可以卖20多元。”她1988年卖的土花布,收入100多元。她似乎很满意。
在这个县的塘州乡中化村,一位身穿自己织的土花布半长褂的水族老妈妈乐呵呵地对我说:“我58岁了,从25岁就开始织布,徒弟都带出了50多个。以前生活苦,为了省钱,都是自己种棉花、织布做衣服。”我问:“什么都自己弄,麻烦不麻烦?”老人满有经验地回答说:“织土花布事情多哟!”她介绍说:水族妇女从春到夏,从秋到冬,种棉花,摘棉花,然后要经过晒、绞、弹、卷、纺、染,最后是上机器织。织的时候还要搭配不同颜色的纱,编织出各种各样的花纹来,有斜纹、回纹、花椒纹、方格纹、鱼骨纹、笆摺纹……
她的介绍,使人领悟到了,在那古老而单调的机杼声中,凝结了水族妇女多少辛勤与心血,她们的手工付出的劳动消耗,并不比生产一台彩电少,然而她们的产品远未反映出她们付出的代价。
质朴的水族妇女,大多没有上过学,处于文盲半文盲状态。她们希望实现自己劳动的价值,但却不会懂得劳动二重性的道理。所以,她们大多数易于满足,她们仍然依循着古老的方式为每一匹20多元的土花布而操劳着。
但是少数精明的水族妇女已经开始讲究效率,依靠现代工业来拓展手工劳动的创造领域,摆脱那些不能体现价值的劳动。水蒙村的潘水仙告诉我:“种棉花要用土地。土地少,种的棉花不够用。而且自己种棉花、纺纱太费时间。我们现在上街买工厂的纱来织布了。”三都县民族纺织厂厂长证实了这个新趋势:“这几年我们这里市场上对纱的需求量大了,我们生产的纱已经供不应求。1988年就卖掉10多万公斤纱,而1981年只卖掉2.7万公斤纱。”
水族妇女把种棉花的地省出来,种柑桔,种黄豆,种辣椒,到市场上卖。光是一斤辣椒卖得的钱,就可以买一斤棉纱。
尽管物价的因素是水族妇女那显得太便宜了的土花布发展的阴影,但重要的是,她们已经迈出了那种自给自足的小天地,她们已经在探索更能实现自己劳动价值的新路子。
(附图片)
图为塘州乡中化村水族妇女在织布。  李兴洲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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