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徐冰现象” [复制链接]

第4版(文化生活·体育)
专栏：百家艺话

　　谈谈“徐冰现象”
　　邵大箴
徐冰的版画作品《析世鉴——世纪末卷》展出之后，引起了读者的重视，且对其新奇的形式和内容反映不一。我认为，《析世鉴》的出现是有意义的。它至少说明，勤于思考、勇于探索的青年人已经不满足于对西方现代文艺的模仿和移植，不满足于艺术创作的表面效果。他们深入到西方现代美术的深处，理解其精髓，探索其奥秘，但不迷信，不盲从；他们更深入地对本民族的文化作着认真的思考，研究本民族文化何以与西方有如此大的差距，用何种途径才能使其现代化。他们懂得，艺术是社会文化的一部分，但它自身又有其特点。在我们对传统文化进行批判性反思的同时，不能随心所欲地抛弃传统艺术中的精华。传统艺术经过我们的改造，经过我们赋予现代的观念和意识，会获得新的生命力。尤其当西方的“观念艺术”正在为部分青年人狂热地迷恋时，徐冰的头脑却非常冷静。旨在探索艺术实质的“观念艺术”，并非不要设计，不要匠心，不要技艺，更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样干就怎样干。任何时候，艺术创作和艺术活动包含着观念和技艺。艺术家是有思想的手艺人。徐冰经过严格的学院训练，但从本性上他是学院派的叛逆儿。因为他不满足于人云亦云，他在从事创作时总要不断地问“为什么”。平常你听他说话，就像听一位哲人在叙述自己思考的过程，正正反反，反反正正，充满辩证法。徐冰又是爱动手的人，他醉心于一切手艺劳动和手艺操作，从中得到无穷的乐趣。他创作的版画作品《析世鉴——世纪末卷》，全部由板刻的文字符号铺排印制而成。由他杜撰的二千多个活版伪字，全是由他一个个地刻出来的。多艰巨的手工劳动！难怪有人说他是“徐疯子”。他又把这些伪造的字随意组合，重复印刷，组成十二个巨幅画面，悬垂于屋顶和占据三个壁面。由这些画面组成的空间，给人庄严和神秘的感觉，有强烈的视觉心理效果。人们在这巨大的空间里，在这些读不懂的“天书”前面，会感受到传统文化的威力和压力。人们在这些具有特殊结构美的文字前面，又意识到中国文字的尊严和魅力。是的，他是在批判中国传统文化，但在批判中又有赞美。他创造了一个荒谬的艺术实体，把人引入“迷宫”，但又暗示人们走出这迷离的世界。人们在研读这部读不懂和读不通的作品过程中，会自然而然地进入思考的境地，自然而然地受到艺术的熏陶，甚至会领受到重新创造的喜悦。
徐冰的作品得到了众多的知音，也受到了来自两方面的批评。对新潮艺术不愿作任何研究的人，说徐冰背离了传统；有虚无主义和主张彻头彻尾学西方的人则说他太传统。我个人既深为徐冰的智慧、胆识和技巧所折服，更赞叹他能如此地把西方的理性分析、荒谬意识和传统艺术的精华如此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今后徐冰往何处去？
我相信他还会继续前进创造出新的天地，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一种青年人难得的执著劲和自控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