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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无声的转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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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4-24
第5版(国内专页(经济))
专栏:

  保定:无声的转折
本报记者 凌志军
保定是一个平静的城市。
充塞在其它城市中喧嚣不已的那些东西——工程运输车与擎天吊车、水泥预制件与钢筋铁架、建设工地与瓦砾碎砖……在这里难能看到。
最近5年里,保定市国营企业没有增加一个新工厂,这在当今中国这个世所公认的“大工地”中,是个罕有的例外。
然而还有更加罕有的事:保定市国营工业,增长速度略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而效益的增长大大高于速度。5年间工业产值翻一番,利税增长3倍多,经济效益水平从河北省9城市之尾跃居第一。
最通行的误解之一,就是相信只有加大物的投入才是经济增长的唯一途径。但是,记者眼前这座拥有50万人口和32个工业行业的中等城市,正默默地走着另一条路。
(一)
机器如果有知,它肯定会哭,会笑,会讲出许多令人回味的故事来。
保定电影机械厂里,200多台设备日夜转个不停,每年带来近千万元的销售额。也是这些机器,在1986年以前的8年中,吃掉了300多万元补贴,欠了110万元债务,报废110多万元物资,产品销售额是个零。
这件事为什么值得回味?因为它证明,不投入更多的资源和资金便不能扩大供给的思路,不完全对。我们现有工业的潜力是何等巨大!
保定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发生在这里。
最精彩的两着棋说起来毫无惊人之处:一为扭亏,36家亏损企业减少到1家,亏损总额下降了95%;二为减耗,产品物耗总水平下降30%,能源消耗下降60%。两着棋其实只是一着:挖潜。平平淡淡,但却使保定工业素质发生了重要变化。
有人说,“承包救了保定”——工厂已全部承包,而且承包合同全部兑现;
有人说,“技术改造更新了保定”——国营工业几乎把全部固定资产投资用于技改,如今64%的产值来自技改;
有人说,“新产品振兴了保定”——平均每年开发新产品130多种,这些新产品已占全市工业产出的一半以上。
……
这些都是重要的。但是,在保定,似乎还有一些无形的东西更重要。
在一连串的工厂兼并之后,保定硫酸厂也被并入保定电化厂。硫酸厂曾花掉100多万元改造炼酸炉,还是不能多产硫酸,而且酸水酸气漏得到处都是。现在,电化厂又在它身上花了100万元。两个月后,它把硫酸产量增加了两倍,不再亏损,也不再污染。当它与电化厂的另外一套盐酸设备之间连上一根管道之后,一个名叫“氯磺酸”的新产品诞生了。这弯弯曲曲的管道的力量实在不应看轻,它构成的联系使电化厂开发的新产品节约了1000万元和两年时间。
前后两个“100万”,结果如此不同,原因何在?是生产要素的流动和重组。表面上,保定工业固定资产规模的扩大极为缓慢,实际上,它的已有的资产正在不停地流向效益好的地方。20多家企业被“吃掉”,数千万元资产和1000多亩土地已经进入高效低耗的企业,那硫酸炉只是其中之一。
(二)
当保定变压器厂作出“吃掉”亏损多年的重型电机厂的决定时,江城路两侧这两家工厂中一片哗然,形成针锋相对的两大营垒。变压器厂的职工说,这是“自己背着人家的‘包袱’,人家来吃自己的‘油水’”。电机厂的工人则喊道,“皇军来了,我们成了亡国奴”。一连串思想工作仍未平息对立的情绪,但兼并还是实现了,内部的重组也依然进行着。直到一年之后,原电机厂的工人和设备创造出3倍于过去的价值,因而也使变压器的发展大大加快时,纷争才终于平息,两大营垒趋于同一。
还有更大范围的冲突。一个例证是保定市实行的工业节能奖制度。它规定企业节能部分的20%折款留给企业,谁节谁有,多节多留,全部用于企业节能基础改造以及先进个人的奖励。这对于企业提高能源利用率的刺激作用是可想而知的,但它同时也使市财政的收入减少。因为节能奖全部计入企业成本,这就减少了政府的税收。所以,这一制度在保定内部曾引起争论。政府坚定地实行这项制度,甚至还能把节能奖的实行范围从重点企业扩大到所有企业,它在4年间使政府财政收入减少几百万元,却使企业的能源利用率提高了1.5倍。
政府要财政,部门要增收,企业要留利,职工要奖金,先进的要发展,后进的要吃饭……冲突无处不在。改革的困难似乎在于这种矛盾所包含的利益上的分配和磨擦。
“我们不只是为了分割一块已经烙出来的大饼”,市委书记韩立成说,“我们必须着眼于如何烙出更大的饼”。
在最近5年中,保定市工业企业的留利增长280%,最多;财政收入增长170%,居其次;职工收入增长164%,最少。利益的调整向企业倾斜。它使保定工业在国家投资逐年减少的局面中,仍有能力把技术改造的费用逐年增加。
亏损企业的补贴抽回来返还给先进企业,厂房、设备、土地也流入先进企业。电力缺口太大,保定市政府一咬牙,在32个行业和3000多种产品中,只选定7个行业和50多种产品为保护对象,而将几十个工厂的变压器无限期封闭。利益的调整明显地向先进企业倾斜。它使高效低耗的企业更快地发展,低效高耗的企业更无立足之地。
利益的调整当然是要公平的,但最大的公平体现在向效益倾斜。保定这样做了,结果是工业效益的增长大大超过速度的增长。烙出了更大的饼。
(三)
说实在的,保定的选择并不是自觉自愿的,而是困境逼出来的。
1983年,当新的一届市委和市政府组成的时候,保定工业正处在谷底中。城区126平方公里的长方形地带上,集中着127家国营工厂和11万职工,其密度与全国城市的平均水平大致相当。但在已经过去的5年中,保定由于“十年动乱”留下的种种问题,工业产值仅增0.2%。它的工厂里有一半机器没有充分利用,另外一半机器每开动一天就要亏损5万元。在国营工厂里的十多万职工中,差不多有一半职工每天的劳动不创造任何价值,反要靠国家的补贴才能生活……
平心而论,建新厂的诱惑很强烈。保定人一出城门,就堕入热闹的建设之海……保定若能施展一下“跑步(部)前(钱)进”的窍门,捞到几个项目,也有可能,“劳力安排一块,产值上去一块,地方留利一块,日子好过一块”。可是,有知根知底的干部翻箱倒柜,找出上面发下的文件,那上面白纸黑字:不在保定市布新工业点。
“眼光向外,山穷水尽”,市长田福庭面对保定的版图说,“我们只有眼光向内,靠潜力站稳脚跟,以效益赢得优势”。
好处是明显的,但它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少:市政建设进展缓慢,街区面貌变化不大,市民住房也很少改善。无奈,政府财政拮据,为了搞到整修民用电网的200万元,市政府竟积蓄了4年……保定的平静中,确实是有甜也有苦。
“5年清苦,积蓄力量,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好些”,保定市委和市政府的领导者们私下里怀着这样一种信念。
这里面实际上包含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保定市本届政府任期只有5年,它积蓄的后劲,更多的是在下届政府任内表现出来。为了经济健康发展,他们宁可这样。更令人欣慰的是,他们这种选择,已为上上下下所接受。厂长们总是把留利最大限度用于企业的发展,即使应当分给职工的奖金也不肯分光。出人意料的是,当厂长们多年把该分而未分的金额公布于众时,对增加奖金呼声很高的职工并无非议。
这恐怕是更可贵的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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