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超生大户——事情不仅仅发生在河南滑县 [复制链接]

第5版(国内专页（教科文）)
专栏：

　　面对超生大户
——事情不仅仅发生在河南滑县
本报记者 李杰 李而亮 新华社记者 张晓华
“要搞他一个加强班。十年后一声令下，说打就打，说拚就拚。”今年４０岁的河南省滑县老店乡桑寨村农民李相群，在村计划生育干部面前毫不掩饰他的生育欲望。他已生下６男４女１０个孩子，大的已给他添了外孙，小的才刚满周岁。对门邻居，４３岁的李连奇亦不示弱，也接连生下４男４女，二人同时成为名扬全省的超生大户。
上上下下狠抓了１０年的计划生育工作，这两家却有这么多小孩活蹦乱跳生出来，省、县领导都感到吃惊！
滑县老店乡是安阳市计划生育先进单位，但老店乡桑寨村１０４名育龄妇女，已生育三胎以上者就达４８人，其中生６胎、７胎的都有。据一份对全省２０７６６名农村人口的抽样调查报告表明，农村绝大多数妇女都生育两胎以上，三胎以上的竟占３３％。
这种情况向我们提出了哪些值得深思的问题？
在“政策棚架”下，权与钱肆行无忌
问老店乡党委、乡政府和计生办的干部：“二李连续超生，你们都做了什么工作？”干部答：“每胎都罚了款。这次从重处罚，李连奇罚１０万元，李相群被罚１万元。”
再问：“如果他们交钱以后还要生怎么办？”反问：“你说该咋办？”
罚款，几乎成了农村一些地方限制超生的唯一手段，对政策要求做的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许多干部早已失去了信心，认为是白磨嘴皮。在桑寨村里，我们看到村干部和乡计划生育工作组正忙着计算超生人数，核定罚款数目，张榜公布。在干部们看来，只要对超生户罚了款，就算做了工作。
　农民则觉得，只要交齐罚款，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生。周口地区审计局最近对该市北郊乡超生子女费收支情况进行审计调查，发现这个乡从１９８６年９月至１９８８年１１月，收取的超生子女费１０３万多元，不知道这又象征多少超生孩子降临人世。有钱可以认罚，有钱还可以买到出生证、结扎证明。桑寨村党支部书记说，只要花５００元，就可以从医院开出证明来。
李连奇作为带头致富的“能人”，１９８４年曾被县委、县政府命名为“农民企业家”，之后又成为县政协委员。１９８５年他和李相群一同被任命为正副村主任。二人掌权后，由于带头超计划生育，全村计划生育工作陷于瘫痪。１９８５年前后，人口自然增长率从８‰猛增到４５‰。群众说这里是“有权的明着生，有钱的买着生，没权没钱的偷着生”。不难看出，计划生育政策在钱与权面前已被扭曲。一位农民对记者说：计划生育的道理我们都明白，但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有权有钱的人能生，我们不能生。不能将计划生育政策变成限制无权无钱人的政策。
遂平县人大常委会一位副主任，最近又添了第四胎……
再好的政策，如果被金钱和权力左右，也必然会被架空，河南群众给了一个形象的称谓，叫“政策棚架”。
在国策与国法的矛盾漩涡中
每年的计划生育“兑现”工作，是基层干部最头疼的事情，也是干群关系最紧张的时候。
现在，扒房、捆人、撬门入室、拉牛牵驴等明显与国法相悖的事情不能再干，摆在基层干部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对那些思想工作不管用、警告不听、拒绝罚款的超生户究竟该怎么办？
政策规定，在处罚的时候，不准侵犯或破坏群众的基本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那就搬走他的电视机、收音机。但群众说：“私人财产受法律保护，是政策大还是法大？”
超生大户李连奇被罚１０万元，他也不服气：“这１０万元的罚款你们有什么法律依据？”
有国策而无国法，成了计划生育工作面临的尖锐矛盾。农村的计划生育工作依赖的是领导重视，措施强硬。但这些强硬的措施往往无法律依据。难怪老店乡计划生育干部说：“我们执行的是国家的政策，却找不到明确的国家法律。”老店乡党委甚至不敢抓普法工作。党委书记刘华彦说：“去年原定办三期普法学习班，办了一期就不敢再办下去了。群众都知道计划生育尚无具体法规，我们的工作就更没法抓了。”
杀人要偿命，偷东西要蹲监，群众知道这是国家的大法管着，可多生个孩子犯了什么法，要搬东西罚款，群众想不通。于是一肚子愤怨便向基层干部倾泻。计生干部、村干部家门上被抹屎的有之，麦草垛被人点火烧的有之，树被砍、庄稼被毁的有之，喜庆节日家里被人送来花圈吊丧的亦有之。有的甚至刀棍相见。舞阳县城关乡经联社副主任张振业带计划生育工作队到本乡鸟金村开展工作，对一个拒绝孕检的育龄妇女罚款１５元，结果被其丈夫用菜刀砍成重伤。这样的事例在农村计划生育工作中不胜枚举。
走向法制化乃治本之途
人口失控，已成为河南诸多问题中最大的难题。１９８７年河南省国民生产总值５９９亿元，居全国第６位，可人均占有量却居第２４位。１９８８年农民人均收入在全国的位次由上年的第２２位下降到第２７位。人口猛增与耕地锐减的现状更令人担忧。河南这个农业大省，１９８８年全省人均耕地已由１９５４年的２．９８亩下降到１．２９亩。
因此，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公民，都应看到严格控制人口的迫切性。
计划生育，作为一项浩大的社会工程，河南省政府去年没能完成立下的责任目标，省主要领导者为此引咎自责。
省主要领导挂帅，“各路诸侯”齐上阵的综合治理，无疑会给计划生育工作开创一个新的局面。但是，有识之士指出，人口失控要想得以治本，必须将计划生育工作纳入法制轨道。
滑县老店乡乡长马选举认为：现在计划生育工作之所以难，最关键的问题是靠人治而不是法治。许多问题的存在，归根到底都可追溯到只有软性政策而没有硬性的法律上，群众对执行计划生育没有依据法律行事的义务感与责任感。
桑寨村一个已有４个男孩的青年农民说：“生了孩子我养得起，不给宅基地承包地我不要，不让孩子上学就不上，只要不抓去蹲监狱就行。”他怕的还是法律惩处。
滑县计生干部反映，每年的计划生育检查，都要派出所干警配合，主要是利用执法部门的威力起震慑作用。他们提出，为什么不能把计划生育部门如同工商、税务、卫生防疫那样，作为执法部门来行使法律权力。
最近，河南省制定了“计划生育条例”，将由省人大通过后颁布。据悉，这是一个具有法律效力的条例，它将是把计划生育工作纳入法制轨道的一个重要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