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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芜答陈肩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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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4-27
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舒芜答陈肩
舒芜
陈肩同志:
我的小文《听其言而观其行》在《人民日报》2月27日发表的当天晚上,我就接到素不相识的您的电话,指出我凭记忆引录的汪精卫那首诗第三句“柂楼欹侧风正恶”有两个字不对,应是“柂楼欹仄风仍恶”。我立刻回忆起来,您的指教是完全对的。起初我以为您的年纪大约同我差不多,才会注意并且记牢这首诗,及至您告诉我,您是1986年初中毕业生,现在在中国文化书院做看门扫地的工作,酷爱诗词,努力自学,我不禁大吃一惊。您说要写信给我,寄您自己作的旧体诗给我看,我当然非常高兴。现在,您的信附诗五首,我已经拜读了,承问“作诗及为学之道”,惭愧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随便谈谈。
您的五首诗,特别是挽梁漱溟先生三首,以您的年龄而论,是相当成熟的。诗中如“岂知立马燕山日,竟是沉桴沧海时”,“胸有万言书未上,诸君何以答升平”等句,寄兴深微,足以表现梁漱溟先生的卓特,确是佳句。依我看,您作诗已经上了路,今后这样走下去就行了,现在虽然也还有未全成熟之处,功夫到了自然成了。那么我还有什么可说呢?本来我还想,或者可以劝您不要专走“正统”一路,但是又想起您电话中告诉我说,您曾注意到我谈聂绀弩的旧体诗的几篇文章,而且您也找过聂绀弩夫人周颖大姐,足见您对聂诗是有兴趣的,而聂诗乃是“异端”诗的高峰,那么我要奉劝的话也是不必说的了。我只不太了解您信中所说您“现在既习西文,亦研旧学”的意思,不知所谓“旧学”是在什么意义上说的。如果一般随便说说,固无不可。但如果抠字眼起来,则这个词恐有语病。因为我们现在,不管做任何学问,包括做旧体诗,甚至哪怕是做骈体文,都应该是“新学”,不应该是“旧学”。就是说,我们的眼光,方法,取经,取材,……都应该是新的,完全新的。我多次说过聂绀弩是“以杂文入诗”,就是说,他是以大杂文家毕生的功夫来做旧体诗,所以才达到那样高的成就。要学聂诗,就要从它的源头写起,学“五四”精神,学鲁迅传统,学新诗(聂绀弩30年代写过不少新诗),学鲁迅以下包括聂绀弩在内的诸大家的杂文,学聂绀弩对古典文学的处处有新意的研究,等等,而不是只就聂诗学聂诗。您寄来的几首诗,我微微感到,创新的成份稍稍少一些。当然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我自己也会做几句旧诗,但已多年搁笔,就因为做出来的东西水平固然很低,尤其是一点没有越出“正统”的藩篱,自己看了也没有意思。叶圣陶先生题《倾盖集》的词中有云:“谁愿操觚妄作,几千载,诗已纷纭。”我常常当作警钟来听。我作诗若毫无新意,则几千年那么多的诗之后,又何需多出我的几首来呢?但是话说回来,我决不是劝您不作诗。我之搁笔也许只是消极的态度,我只是希望您不要以“旧学”去学作诗,而要从“新学”的道路去学罢了。也许您用“旧学”二字全无深意,我说的全是您已经知道的,那就作为随便谈谈吧!
            舒芜 1989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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