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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芬河之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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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5-06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绥芬河之冬
杨羽仪
绥芬河,从中国的黑龙江省向东流,流过绥芬河市,流过苏联的乌苏里斯克城,流过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流入大彼得湾,流入日本海。
啊,不!绥芬河的冬天,没有流动。它,凝固了,一条冷得麻木的冰河。
野旷天低,雪的封闭,四外的犀山显得小了。白色的丘陵玲珑可爱。远山静伏在积雪中,村落、人家、田野、树林……好像一个个陌路人遥遥地对视着,默默无语。
沉默的古城在冬眠。
被雪包围着的沉默中,无为地生活着,心中极度地空虚么?雪,落在孤独的城上;泪,落在行旅的心上么?
这是一个孤独的行旅者。粤人。桂洲电饭锅厂的供销人员小麦。他不怕孤独,万里迢迢地从南国跑到这北国的绥芬河市——火车开往中苏边防线的中方终点站。
这座城市不大。不过,比起苏联管辖下的那边原野要热闹得多。即使雪压冰封,也常有马车在雪原上跑,有渔猎队在冰河上打冰洞捕鱼哩。村镇里,被白雪覆盖着的屋里,围炉子的也多。倘若站在城的高处远眺,就能看见苏联境内一片原野上,空阔,寂寥,偶尔才见兵营里出来换防的士兵,或许还有几个年轻的俄罗斯女子进出兵营。兵营的烟囱无力地吐着烟,似在唏嘘,似在骄傲……飘飘渺渺的,消散在冷漠的原野上。
啊,一件雪的素衣,覆盖着两个国家的原野。
小麦不怕被冻掉两只耳朵,还在百货商场逛。他要对本厂生产的SYL豪华型系列电饭锅作市场调查。他看见能操汉语的白种人老妇,看见街上一些漂亮的混血儿,听见那雄浑的乌苏里船夫曲……一种异国的情调。追寻历史,近百年至20世纪50年代初,中苏两国人民在边境上的交往是频繁的。绥芬河下游的村落和城镇里的人们,常常举行交谊舞会,住在绥芬河市郊边防线前沿的小伙子常常应邀到下游参加舞会,久而久之,一些俄罗斯姑娘就做了中国边陲的新娘子。于是,便有白种人杂居在绥芬河市,于是有漂亮的混血儿,于是有俄罗斯的歌韵……于是还有各种文化交流,物资交易。到了两国关系恶化的年代,这种“热”被冰雪覆盖了,断了来往。不过既有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就很难把它分割成两个陌生的世界,那古老的感情还存在。那是用全部文献也无法破译的心灵密码。
近几年,绥芬河的上下游虽然还没有发生正式的国际贸易关系,但是,他们之间实际上不断进行着的民间小额贸易正在增多。中国珠江三角洲的桂洲SYL豪华型系列电饭锅,向北挺进,打进绥芬河市后,就自然通过边防线上的小额贸易网,流向苏联的乌苏里斯克,流向曼佐夫卡、阿尔谢尼耶夫、海参崴,流向西伯利亚……
苏联人本来买日本的伊玛牌电饭锅,现在意外地发现,中国的“SYL”完全可匹敌于日本的“伊玛”,而且价格上低廉得多,自然转而倾慕于中国的“SYL”了。
小麦看见,在中苏边防线上的小额贸易颇为奇特,他们保留着一种原始味——以物易物。平时在绥芬河市的火车站上进行交易。在冰河上,有的人还吆喝着马车在河中心交易。价钱早已默契了,双方的马车一碰头,互相扼扼手,拥抱,然后互相清点货物,然后围起炉子来,喝上七八碗酒驱寒……飘飘然站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声:“明天见。”便各自坐上马车分道而去……
那一天,小麦在绥芬河市受到了青睐,也许由于“SYL”的豪华形象,小麦俨然一个南国的天使,人们向他询问南方的崛起,向他敬酒,向他交易“SYL”。小麦问要多少?东北人说话豪爽,答曰:“有多少,要多少。”小麦惊讶,他们厂年产90万个,也要?一点也不含糊。小麦不信:“你绥芬河市多少万人家?”来者哈哈大笑:“绥芬河市后边,还有偌大的西伯利亚,它就像个大沙漠,十万八万个送过去,就像条小小的绥芬河,一下子就渗没得无影无踪……
小麦呵出一口气,好像走到了凯旋门。
时光,落进了黑土地。这座古城,不能以保留斑驳的古巷驰名了。古城要长出春草,长出新楼群营,长出冲天的烟囱,长出豪华的SYL系列,长出美丽的梦。古城需要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
凝固了的绥芬河,它又流动着。
那些美丽的混血儿,那些绥芬河畔白皮肤的姑娘们,平常嘴角上难免溢着一抹冷淡,但是,当她们发现这个南方来的“天使”,就似乎变得热情而温柔……
南方,没有冰,没有雪。南方在流动。
绥芬河的冬天,不也在开始流动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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