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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尽的乡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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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5-10
第8版(副刊)
专栏:七味书谭

  写不尽的乡思
冯亦代
十天的会期,第一天从宾馆搭车到人民大会堂,看见路上有一排柳树,枝头微露鹅黄之色,十天后会议闭幕去大会堂的路上再见这排柳树,却已变成满枝嫩绿了。蓦然间心头升起一缕乡思;春已来到北国,江南故乡的景色又将如何呢?
回到家里,在书堆里找出叶灵凤的《能不忆江南》在枕边读了,更使我思念故乡的西湖不止。叶灵凤是南京人,我则是杭州人,两处分隔,同属江南则一。何况灵凤曾写到扬州的瘦西湖,这是具体而微的西湖仿建,所以即使是他写的瘦西湖,读了也足使我这羁旅北国的江南人,为之黯然魂销。
叶灵凤抗战时流寓香港,战后即在海隅之地小居,他这本《能不忆江南》所载的文字,原来散见于海外书刊,是姜德明给他辑成一卷的,且以书中一篇文章的题目作为书名。可是单凭“能不忆江南”这句话,就足使江南人为之憬然。叶灵凤在文章中说:“可是在江南,春天虽然去得不易寻觅,来得却有迹象可寻。春天就是春天,决不骗人,决不令人空欢喜。”灵凤没有在北国长住过,他之“空欢喜”,显然是指在海洋气候的香港;那里我也曾住过三年,春天的确是悄然而来,悄然而去的。那时,我还是“白夹少年”的时光,对于四季变换,并不那么敏感;而现在则老景已现,对于四季的更易,便不能木然处之了。灵凤要到江南寻春,而梦魂萦绕的却是“镇江的一间小楼”,我的满腔乡思又在什么地方呢?是那个桃红柳绿的西子湖,是南北二峰对峙,中挟一湖,放棹于湖上的一叶扁舟。正如灵凤写的,“在那里不仅有我的春天,还有我的梦,也有我的诗。”
在《烟花三月下扬州》一篇里,他写到瘦西湖,我欣赏他的一句“只有沿岸的垂柳和芦苇,那一派荡漾的春光是不用钱买的……”,好个“不用钱买的!”但在北国,天公却吝啬得令人生气,初是料峭春寒,再来几次大小不一的寒流和几阵风沙,倏忽间夏天就已来临。颐和园、潭柘寺固有我喜爱的洁白与浅紫的玉兰和丁香,昆明湖边也有随风翩跹的垂柳,然而这些地方已不再是病弱若我者可以逍遥游逛的了,只能在目睹杨花飞舞时,心里暗诵白乐天的“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得重游?”聊以自慰而已。
叶灵凤对于他家乡,真是刻骨相思,60年代当他有幸在大陆南北遨游时,随处都会触景生情。他在广东新会宾馆小住,园林中有小桥流水与丝丝垂柳,这番景象,使他“销魂”,他写道:“西湖的风景,若是没有了柳树,那减色的程度简直难以想象。西泠桥畔的柳色,柳下的苏小小墓,岸边垂柳下的一只无人小船,船上沾了许多柳叶。这都是西湖景物迷人的神髓。”这段入神的描画,我想比白乐天的《忆江南》更加有其情趣。
原以为读了《能不忆江南》,可以慰我对故乡的思念,不想由于灵凤生花妙笔的写情写景,更倍增我的乡思;但无论如何,读了一遍灵凤的文字,使我有通灵之感。灵凤于1975年客逝香港,于兹已十四载,如果当年能将他的骨灰洒向江南,我想他在泉下也会欣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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