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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自省——曾卓谈“五四”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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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5-14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心探访

  文人的自省
——曾卓谈“五四”
李辉
曾卓:1955年“胡风集团”案的发生,将他卷入逆境。磨难之中他吟出著名的诗句《悬崖边的树》:它的弯曲的身体/留下了风的形状/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
从历史中走来,不竭的诗情又平添冷静、沉重的思考。诗集获奖、散文集获奖、电视剧获奖,到了老年反而繁花满枝……
记者:我听人讲,您连续获奖的消息曾在武汉的市民中引起一番议论:“曾卓老是获奖,他一定是个高干子弟。”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你这种经历的诗人是用毕生的心血在写作,与什么官场的一切不正之风毫无关系。
曾卓:为了澄清事实,我有时在大会上就讲:“我就是曾卓。”人们一看,这副老头相,一介书生而已。
记者:这种议论反映出人们的复杂心态,也是对现状的一种扭曲了的批评。如果每个人,不管哪种职业,哪级官位,包括文艺评奖,都是平等地竞争,摈弃一切外在因素的作用,大概这样的议论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曾卓:所以,我常常想,历史走到今天,我们特别需要认真吸取历史留给我们的教训,失误难免,但要尽量避免各种大的决策失误,使社会能健康地、稳定地在符合时代潮流的轨道上运行。作为一个文人,尤其感到我们这代文人是应该认真地反思自己的。
记者:六年前,记得你就对我说过,你们这代文人有更多的值得自省的内容,我一直没有忘记这句话。现在纪念“五四”70周年,人们好像对知识分子本身的思考又深入了一步,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曾卓:“五四”运动的一个重要内容,是历史性地提出了“人的觉醒”,这是摆脱封建传统的关键。那时的知识分子,强调个人有独立自主的权利,提倡独立思考,反对依附古人,反对盲从封建权威,反对做习惯势力的奴隶,要求个人的个性和才能能够得到自由的发展。回想我们这一代文人近几十年的经历,我仍然认为文人的自省是非常重要的。
记者:你们这代七十岁上下的文人,大多是40年代初开始创作,50年代一开始便进入一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时代。就知识分子而言,贯串始终的大概是思想改造运动。
曾卓:我从不认为文人——也就是知识分子——是十全十美的,是无可挑剔的,它本身也需要更新。问题是思想改造不是对“五四”传统的继承,将文人提高到一个更高层次的觉醒和解放,使其个性和创造力得以充分的发挥。相反,无休止的思想改造运动恰恰是取消知识分子的独立性,取消他们在思想领域的独立思考,强调一种盲从,一种对权威的依附。结果,连续多年的思想改造运动,造成了当代文人性格的扭曲,也使一些人品行恶化。
记者:我很同意你的这个看法。在思想改造中,很少有文人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从大量的历史资料可以看到,历次大大小小的文艺批判、政治批判,走在前列的并不是别人,恰恰是当了官和想当官的文人本身。
曾卓:每当想到这些,我总感到一阵揪心的痛苦。鲁迅说过封建社会是“吃人”的,这种封建传统恶习我们文人身上何尝没有。几十年中,文人中有几个人没有对旁人打过棍子?有时我就反问自己是不是也“吃”了旁人?所以,当历史发展到今天,文人一方面要批判性地对整个历史作深刻的反思,同时,也应该无情地解剖自己,在解剖之中做更深层次的思考。我觉得巴金同志做得很好,开了一个很好的风气。我们这一代以及老一辈的知识分子,都应该结合自己的经历来思考“五四”留下的尚未完成的任务,通过个人的探讨,才会更有血有肉地感受“人的觉醒”的意义。
记者:失去独立思考的文人的悲剧性你认为主要表现在什么地方?
曾卓:我认为文人的悲剧性至少有两种。一种是自己明明知道是错的,却违心地去承认正确,主动地放弃思考和言论的权利;一种是本身将错的认为是对的,完全不会去思考。依我看,后一种是更深刻的悲剧。我们今天如果还不能认识这些悲剧,不积极努力避免,那就不仅仅是文人的悲哀,更是全民族的悲哀了。
记者:问题是并非所有人都能认识历史的谬误,走出历史的阴影,更可怕的是像鲁迅所讲的麻木,会不会依然占据文人的灵魂。譬如,人们都说要反封建,但未必都清醒意识到它的紧迫感。
曾卓: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文人们思考的问题,特别是在纪念“五四”的时候,更可以想得深一些,广泛一些。我认为封建传统的可怕,在于它“化”入了我们的血肉,自己往往不能自觉。现在纪念“五四”,应该认识到知识分子启蒙的任务更重,这种启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文人自己的启蒙,时时注重自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觉醒”的人;一是整个民族的启蒙,认识到真正的活的创造力是存在于组成群体的个体的自由之中,没有个体的独立性、主体性,就没有整个民族的创造力。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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