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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无声处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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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5-18
第8版(副刊)
专栏:

  广场无声处
常立
在为迎接戈尔巴乔夫而悬挂着彩旗的长安街上空,回响着急驶而过的救护车警笛声,伴着滚滚人潮发出的震耳声浪。
越接近天安门广场,救护车的铃声便更一阵紧似一阵。天安门人潮似海,但从人民英雄纪念碑下至历史博物馆到东长安街,由大学生们的手臂连结起来的救护车通道已持续了几天。这个通道是紧张、有秩序和高效率的。一切人员在这里都被挡驾,记者也不例外,以保证这条通道——学生的生命线的畅通无阻。下午一点多,几位学生在给手臂挽着手臂的同学们分发面饺——每人两个。面饺不多,只有二十几个学生得到了,可能是谁捐献的罢,不得而知。还有两个学生在通道上清扫垃圾。至5月16日为止,通过这手臂连结的通道,已有600多名学生被送往各个医院,5月17日,这个数字便激增到1700多。
今天上午,我好不容易来到协和医院的救护大篷下,这里有输液设备,有三位同学躺在行军床上,一位医护人员在给学生喂水。放眼看去,是北京医院、中日友好医院、北京医大第一医院、北京酒仙桥医院等临时救护站。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在穿梭往来,在这里,白衣就是通行证。
由协和一位穿白衣的女研究生导引,我们走进了纪念碑下的学生绝食圈。与广场外的沸腾不同,这里几乎没有声息。
刚走到外围,阳伞下一堆书包和衣物上躺着一个穿红上衣的女同学,我看到她在悄悄流泪。“她怎么了,你们是绝食的学生吗?”我问身旁的一位男同学,“她说不舒服。我们不是绝食的学生,是来声援的。”我穿白衣的同伴替她号脉,并让旁边的几位同学马上把她送到救护站去。
清华的圈子里,一位男同学闭着眼睛躺在铺着军大衣的地下,手里拿着一小块硬纸板扇风,显然是希望这灼热的空气流动一下。13日学生绝食以来,《人民日报》记载的天气状况:最高温度30度,最低温度10度,最大风力5级。今天中午的广场温度显然超出了30度,这时我看见一位同学在发冰块,几位同学把冰块放在手中或擦脸降温,几位同学在吃冰块。大多数绝食的同学都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因为被医护人员告知:同学身体虚弱,不能激动,我没有与他们交谈,不知他们家是那里?北京?河南?四川?家庭状况如何?工人、农民或者教师、干部的儿女?但有一点是无疑的,能进入北大、清华、北师大等北京高等学府的大都是他们家乡所在区、县的佼佼者,是天之骄子,如锦前程在等着他们,但他们却选择了烈日下的饥饿,眼看着一片片倒在广场中逐渐走向衰竭的学生那一张张太年青的脸,我的医生同伴痛心疾首:“我们是医生,看见学生这样非常难受,我们希望事情尽快解决,我们要对学生的健康负责啊!”
为了更好地负起医生的责任,由协和医院发起,博爱医院、阜外医院、朝阳门医院、东直门医院、北京第六医院、北医一院、中医一院、北京红十字朝阳医院、北医中医学院焦灼的医生们已联合起来,为了使抢救更有秩序,他们正在印制现场通行证,限制进入绝食圈的医护人员人数,他们还拟发一个倡议书,为了协调各医院各有专长的医生更有效地进行抢救,为了向学生宣传卫生保健要点,宣传目前最危险的是什么。他们还希望建立药品供应站。中国循环杂志编辑室将为学生印发科普资料,绝食圈中心的广播站在一遍遍地宣读北医一院的医嘱:“如有头晕、心慌、脸色发白等症状马上就诊,不要拒绝治疗……”
北京医科大学一位姓张的老教授说:“医生要组织起来系统观察,发现问题,防止更严重的情况,有些学生如果过去身体条件不好,现在很容易诱发新旧疾病,要组织医护人员保证早晚对每一个同学检查一次,不要等病已发生再抢救……”他建议分区负责,他说上午有一个同学肾衰竭很危险,还发现了得肺炎的……发表倡议书的组织者之一协和医院的肖锋医生说,应该对绝食圈内的地面撒消毒药水表面消毒,防止传染病流行,他甚至谈到“将来的任务也很不少,学生绝食之后还要身体检查……”
救护通道上手持喇叭的学生又在紧张地大喊:“快让开,快让开!”又一个担架在几位同学和医护人员簇拥下被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急驶而去,响着铃声,救护车是各式各样的,北京急救中心救护车上有醒目的意大利政府赠送字样,还有许多医院的救护车停在历史博物馆门前和急驶在长安街上。我想了解一下在场的有多少辆救护车,有多少医护人员。循着纠察队学生的指点,来到纪念碑第三层基座上,学生们正在准备召开市高联会议,下午全市各界要来广场声援,望着这些同学们,耳旁响起北大纠察队学生的话:“学生自治会的同学身体都不行了,快崩溃了,他们的压力太大了……”我打消了继续找学生领袖谈话的想法,我可以想象得到由于年青和真诚和对同学的责任感,他们在自己身上加上的千钧压力,我不能再去为我们几个区区问题去打扰他们。
在胡耀邦同志逝世后的30多个日日夜夜里,多少大学生在亢奋、激动下寝食俱废、疲劳不堪,需要我们重视的不只是绝食的学生,还有这些手持话筒的纠察队、组成救护通道的同学和学生自治联合会的同学们,他们在不停地喊话,他们的手臂承受着成千上万不停涌来的群众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承受着心理上的责任和重负,他们都已疲惫不堪到了极点。
医生们在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但最终解决问题取决于政府的态度。几乎所有与我谈过话的医生都在以他们医生的角度呼吁: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学生们绝对不能再坚持了!可一位同学说:“我们不坚持下去怎么办呢?只有坚持下去!”
偌大的天安门广场,学生们自己维持秩序,自己清除垃圾,他们背负着天安们广场,担负着与他们年龄相比太显沉重的一切。这里,我们曾举行开国大典,毛泽东主席“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庄严宣告之后的欢呼声曾在这里回荡,曾有过壮阔的国庆游行,有过毛主席接见百万红卫兵,有过四五运动,饱经沧桑荣辱的天安门广场是共和国的一部历史,有人为她增辉,也有人使她蒙辱,我们有责任为天安门增添光荣。这是每一个公民的责任,更是政府的责任。
难道现在的天安门广场和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将变为责任、重负,都要由学生们去承担吗?    
               5月17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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