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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来的新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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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5-25
第5版(国内专页(政治·法律))
专栏:

  拾来的新闻
本报记者 吴昊
说来是因祸得福、机缘凑巧,记者竟在去习水的路上拾得一条新闻。
5月11日,全国晚报协会组织的采访团从遵义出发,中午在仁怀县吃过午饭以后,没有休息,即直奔习水县。记者同哈尔滨新晚报的“陈总”同乘一车,不料,汽车开到仁怀与习水交界处出了毛病。
司机修车,我和“陈总”到路边的一棵小树下等候。五月的骄阳,晒到峰峦起伏的万山丛中,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色彩。路边有几户人家,从远看去,好像都是吊在半山坡的岩石上。山区人民生活之艰难,令人感叹!正在我们百无聊赖又口干舌燥的时候,山路上走来了两位老人。一个上身穿军便服,下穿蓝布裤子,头上包着白布,背后背着个一周多一点的小孩,紫色脸膛,眉宇间显出一股豪爽之气;另一个身着黑色长衫,左手提着一根三尺长的烟袋,头上同样包着白布,面目却略带浮肿,似是久病刚愈的样子。两位老人见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即走上来和我们搭话。我问其中的一位:“你们的头上都缠着白布,是不是少数民族?”老人说:“不是。我们是汉人。白布包头是这里人的老习惯了。”另一位老人说:“去年我到北京,头上也是包着白布的。”听说老人去过北京,我忙问他去干什么?他说不是走亲戚、看病,也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开会。原来去年司法部召开民间调解工作会议,这位老人是作为贵州省的代表出席的。两位老人一定要我们再走几步到坡下的房子里坐一坐,其中一位说那是他的义子家。
这是一座典型的山区农民的住宅,几间高大的房屋,虽已熏得乌黑,屋内也没有现代化的陈设,但却十分凉爽。院子里晒着陈年的稻谷,狗卧在树荫下,鸡群忙着到处啄食。这里没有现代化的享受,但却不乏丰衣足食与天伦之乐。当女主人把茶水端上来时,她一再解释,这是今年的新茶,并说茶杯是洗过两三遍的。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还是我们乘车的时间太长了,当我把这浓浓的茶水咽下去的时候,一股清爽之气油然而升。茶是主人自制的,可谓真正的“烤青”。尽管飘上来的叶子有烤糊的痕迹,但那淳正而浓郁的香味,却是机制茶所没有的。这使人想到“红米饭,南瓜汤”,虽比不上山珍海味,但其乐融融的农家情韵,却是吃惯山珍海味的人享受不到的。
背着小孩的那位老人,把孩子放下说,这是他最小的孙子,他有三个儿子,两个种田,一个在外地当兵,他是仁怀县大坝乡朱土坝村村民调解委员会的负责人,今年61岁,叫仇光琳。每天除了种种自留田、哄哄小孙孙之外,主要精力都用于民事调解工作。正在这时,司机跑来说,车上没有备用螺丝,仇老汉便叫这家的主人去找,我们则继续聊天。
仇老汉做调解工作,已有几十年,这里的山民们称他为“仇青天”。去年到北京开会时,介绍他的先进事迹时说,他调解的范围是两省、3县、8个区、15个乡、35个村,方圆几十里,今年则增加到了9个区、18个乡、38个村。我问他为什么是“两省三县”?他说,“这里不仅是三县交界处,也是两省交界处,山的那面就是四川。”他说经他调解的纠纷已有千件之多。今天到这里来,是早晨调解了两场纠纷之后,才约这位老亲家来这里相聚的。
当我们把目光投向那位老人时,那位老人正在悠闲地摆弄着那3尺长的竹子烟管,烟管黑红黑红的,像是在油缸里泡过。仇老汉介绍说,你们看不出吧,这位当年可是当过兵的,1951年入朝,参加过上甘岭战役,是38军的,1953年停战以后回国。真的看不出!这位摆弄烟管的老人当年竟是摆弄枪杆子的!真的想不到!人生的跨度竟有多么大啊!我们问他尊姓大名,他说他叫赵秀生,是附近隆胜乡龙回村的,今年65岁了。我问他什么时候转业,他说1956年。“那个时候转业军人挺好找工作的,怎么没有出去?”我不解地问。他淡淡地一笑说,那时正是合作化高潮,毛主席号召转业军人支援农业,我就回来了。他说得十分平淡,绝没有半点后悔。我问他身体如何,他把腿伸过来让我们看,腿也是浮肿的,他说这还是原来打仗的时候爬冰卧雪种下的毛病。我问地方政府对他可有照顾?他说过去没有,这几年不能劳动了,政府每月给15元生活补贴。谈到这里,老人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睛也湿润了,他说:“党和人民并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老兵啊!”并一再表示他感谢党!15元钱,这在城里青年可能还不够一次“肯德基”,而共和国的功臣却把它看得如此之重!如此之重!
接着,我们又问仇老汉的调解工作都包括哪些方面?仇老汉笑了笑说,什么都有,夫妻不和,父子打架,邻里纠纷,房基地、土地纠纷,张家的猪害了李家的田,李家的狗咬了张家的猪,婆婆说儿媳妇不孝顺,小姑子说嫂子太厉害……只要不是刑事案件,他什么都管。他说法院审案子也常请他去参加,有些需要调解的干脆交给他去调解。我问他做调解工作靠什么,他说一靠“心”,二靠“得”。所谓“心”,就是细心、耐心、热心、平心、良心,对谁都没有坏心;所谓“得”,就是要走得、苦得、饿得、冻得、淋得、受得,总之什么苦都得吃,什么罪都得受,什么话都得听,什么气都得咽。他还说,做调解工作,处处要符合党的政策,因而他十分注意学习。我问他调解工作都在哪里做,他说有时翻山越岭要跑几十里路,有时人家找上门来,就在自家做。他家里专门设了接待室。我问他老伴是否支持他?他说,女人嘛,总是唠唠叨叨的,不过山里人心眼好,她也常说我干的是“积德积善”的事情。我问他调解是否收费?他说:不,一分钱不要,是义务调解。我和他开玩笑说,你可以当个“调解专业户”,发个“调解财”。他说,山里对那个(指钱)看得并不重,安安定定,有吃有喝,不是很好吗!
说话间,女主人端来半碗饭,上面浇了一点菜汤,叫仇老汉喂他的孙子。仇老汉一边喂小孩,一边继续和我们聊那些奇怪的民间纠纷。饭粒子掉在地上,马上被鸡抢走,黄狗在一旁摇着尾巴……
车子修好了,二位老汉把我们送上公路,他们一家人送我们上车。大家依依不舍,不像是我们打扰了他们,倒像是我们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汽车在公路上奔驰,我们的心像车轮一样地翻滚,我和“陈总”几乎同声说出:“老区的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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