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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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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5-25
第8版(副刊)
专栏:

  鸽宴
陈振学
那年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心里空落落的,知青吴君,人极温厚,与我颇为投合。一日割早稻,忽听前面的吴君“哎哟”一声,同时有扑腾声,原来田埂边孵着一只受伤的灰鸽。吴君一惊,左手被锯镰拉了条血口子。我举着锯镰要把这一“肇事”者的头“下”了,吴君抢过鸽子,小心地揭开它的伤腿,发现它腿上拴个小布条,上面模糊着“宁68”字样。吴君高兴极了:“是只信鸽,从南京飞来的,还是我的老乡呢。”他把灰鸽带回家,唤它“伶俐”,极细心地为它洗尽伤口,涂上药水。几天后“伶俐”伤愈,却在知青屋前绕树三匝,不肯离去。吴君抚鸽低语:“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插队吗?”“伶俐”的蓝眼睛定定地看看新盖的知青屋,突然扑腾进屋里,再不肯出来。
从此我们又多了一位朋友。
长长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伶俐”越来越逗人。一日,两人一鸽嬉戏。吴兄问:“‘伶俐’,你想不想家?”“伶俐”看看吴兄,咕咕咕连叫三声。吴兄说:“它说好想妈妈。”又问:“‘伶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南京?”静场些许,“伶俐”低低地又咕三声。吴兄咧咧嘴,“快啦!”
日脚一页一页翻着沉重和辛酸。我们的肩磨破了,又长出了新肉;手上的老茧,早就证明了“大有作为”。早上为了多睡半支烟功夫,一个忙季没刷过一回牙,锄头杆撑在地里,把个太阳撑得歪歪斜斜。吴君还爱上了“杯中物”,时时一个人灌得酩酊大醉,对“伶俐”则日见淡薄。
冬天的一个晚上,小北风早早地吹跑了太阳,满巷子的肃杀、寒冷。黑暗中我隐隐听到“伶俐”的叫唤,凄切切的。我披件破大衣走过去,一灯如豆,摇曳着寂寞。吴君眼圈红红的独坐桌前。问何故,他把一封家信推过来。原来他跟家里要几块钱买点咸盐,老母亲来信,白纸不着一字,仅包了二分硬币……我心里也酸楚楚的。窗外黑暗愈浓,北风愈紧,“伶俐”咕了一声,极近又极远。一个哆嗦惊起,吴君突然说:“我们今晚来干一杯,我的菜,你的酒,如何?”“你的菜?”“你甭问,快去找酒!”疑疑惑惑找了半边村子,终于寻来两瓶土烧。一踏进门槛,我惊呆了!那满屋子咕咕咕的鸽鸣,热烈的、哀伤的、惊喜的、忧思的,一齐向我扑过来,然后裹缠着我,推搡着我。终于倏然而去,无踪无迹,只留下充满黑暗的、空空荡荡的知青屋……
摸着硬硬的北风把“伶俐”的骨骸埋在知青屋前,吴君醉倚在斜歪的知青树上。从浓厚的黑暗中看着这扭歪的“人”字,我握紧双拳伸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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