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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以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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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6-04
第8版(副刊)
专栏:

  回城以后
姚北雁
春雪消融时,带着田野的尘土,我回到了北京。
进了城,但见高楼林立,汽车穿行。街路边,胡同口,蘑菇般钻出来一簇簇五颜六色的棚铺摊店。蓝眼框红嘴唇的售货小姐们,像是一颗颗晶莹的音符,在人流汇成的曲谱上跳动,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但我更喜欢村镇的集市。那里,对着水灵灵的鲜菜和清早摘下的瓜果,跟蹲在泥地上的老汉讨价还价,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市场里的买卖双方多半认识,柜里柜外是一个世界。每次交易,都是一篇故事,一首乡土诗。
再说走路。乡间土路,或快或慢,或停或站,哪有多少讲究!这里可不。上街好比上战场,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稍一迟慢,定遭警察点名或司机训斥。正午时分的大街,那哪是自己走,简直是被人流裹着向前淌——正怕踩着前头的高跟,自己的鞋已被后头的踏上了。
离城二十多年,如今回来了,连走路也得从头学起。
出门不易,呆在家里也难得安宁。“笃、笃、笃”,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却是位陌生的大嫂。她操着外地口音,讪笑着,“嘻嘻,老师傅,有多余的粮票么?”
这城市像是装上了飞轮,一股劲地朝前奔,把我记忆中的蓝天鸽群和小巷琴声,全都抛在身后。这里的街路、小屋、山野,曾流过我青春的血、汗和泪水,梦魂萦绕过的如今却显得如此陌生。
大概是寻找什么逝去的东西吧,我常在院后沟壑间闲走。一天,在山脚僻静处,见杂草丛生,野雀聒噪。走过去以脚蹭地,竟露出了乌黑油亮的一层,不禁叹道,“好土好土!”心想,何不拿出在乡下学来的本事,开块菜地成一统,在此占地为王呢!
主意既定动手就干,老妻夯子也来助力。不几天,一小块绿色王国就出现在这三面青山一面柳的京郊宝地。
从此,丝瓜黄瓜、菠菜苋菜、以至雪里蕻,心里美之辈,随季节而更易,纷纭自来。虽仅一撮,却也引得邻家太婆称羡。倘有客来,更可夸耀:“请,请,自家种的。”
此时我得意地想,这般郊居野趣,在京城,不是人人得而有之的!
但依然是一场梦。
不久,老妻不甘退休寂寞,在外头找到事做。每天傍晚,自然是老头端上饭菜,坐在一旁看她大嚼,听她的“碗边新闻”。菜地的活,她问也不问。
儿子接着辞职。他扳着指头咂着嘴,数落着:“你那几行菜不顶我跑一趟车的零头!”
绿色王国的统治者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担任家庭主男的差使之后,这家里地里的活,逐渐由忙而累,由累而乏,由乏而厌。在菜地,再也提不起精神看红日西下鸟投林,低吟“落霞与归鹊齐飞、青菜共萝卜一色”了。我渐感到这种情趣的追求或许正是我回城后不得安宁的真正原因。
我终于提起旧皮包,也跑出去打零工去了。
看来,我的田园诗做不得了。我得跟休闲告别、跟宁静告别,跟正在逝去的梦告别。我得投入这城市的人流,去争、去挤、去给予、去创造,尽管手脚迟慢,还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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