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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佩甫和他的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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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6-05
第6版(文艺评论)
专栏:

  李佩甫和他的小说
曾凡
李佩甫,河南青年作家,他不肯多说话,似乎也很少激动。每逢开会,总是坐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静静地听。他的作品也一如其为人,引而不发,宁静峻峭。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老实腼腆的李佩甫,居然在前不久的一次作品讨论会上“语惊四座”。那天,李佩甫主要谈了三个观点,一是作家必须有人生的背叛意识,一是人不能超越过程,一是语言即思维。
语言即思维。这句话那天是引起争论的一个触发点,其实,从作家与世界的关系和文学的社会性符号性这种角度来看,这句话的本意应该是明确的。文体不是一般的语言、结构、叙述方法的问题,而是作家思维方式的呈现,即你从哪个角度看世界和这样看的结果。归之于一个人的创作变化,那么找到了文体就是找到了你个人对于世界的独特理解。
李佩甫从写身边的熟人琐事到纵观中国文化进程,从关注具象的生活细节到沉思抽象的人生意蕴,其间作品主题和语言形式的不断变化,正是他作为一个作家对“世界”的认识不断升华的表现,也是他作为一个人不断成熟的表现。比如1984年以前,他的《小城书柬》、《蛐蛐》、《青年建设者》等作品虽受到舆论好评,但那些作品的视角、结构方式和语调、色彩即语言则充分显示出作者的思维仍停留在对世界的具象感悟之中,那里所展示的作家对世界的评价还缺少足够的理性沉淀和抽象升华。经过《森林》这个过渡带,《红蚂蚱,绿蚂蚱》、《李氏家族的第十七代玄孙》、《金屋》、《红炕席》这些作品则展示了完全不同的境界。这些新作,不拘长短,都力图跳出个人经验和具象感悟的限制,而向读者提供一种理解人和人的生存秩序的整体图象,力图使作家个人的人生体验最充分地转化为普遍的人生体验。这种努力不仅表明李佩甫开始把世界理解为一个整体,而且也表明,当他说:“语言即思维”的时候,他实际想告诉我们的是“你只能说出你所理解的”。
人生的背叛意识。这是李佩甫那天发言的中心,但也不妨看成是他现阶段创作的基本精神动力。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来说,树立人生的背叛意识,也就是要强化作家的独立意识、主体意识,强化作家对人生的批判精神。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作家的自我否定精神。李佩甫看到了人与大地、现实与历史的血肉联系,接过了“写生活”的传统,但又超越了对土地的质朴情感,用批判的眼光看待土地和人生,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也是他能不断否定自己超越自己的精神之源。最直接的例子是《李氏家族第十七代玄孙》这部长篇。这部作品用一半的篇幅写李氏先祖的历史,一半的篇幅写当代人生世相。许多人感觉,写历史的部分无论思想内涵还是艺术表达都强于写现实的部分。我也有同感。但我也注意到,这两部分的比例失调其实也是作者自己内心矛盾的一种呈示。一方面,他强调“血脉是联着的”,历史无法割断;一方面他又痛感当代中国人已经失去了祖先的强悍坚韧和坚定的人生信念,因此在表达中不自觉地把过多的爱倾注给了象征着人的精神的李氏先祖们。不过这只是一种局部的技术性失误而已。作为整体,这部作品所关注的其实是“人类”的命运,是从昨天走来向明天走去的人类历史。所以,作品告诉我们的至少应该有两句话:一是现实是历史的继续。即所谓民族劣根性、文化惰性等等来自文化过程本身,不会在一天里断然消失。这是对历史的批判。一是人是向着明天的,不管“大李村”人是否愿意,代表历史意志的机器声终会取代七奶奶的瞎话儿。这是对现实的批判。这两句话就是李佩甫用二十万言表达的他对人生的背叛意识,就是他赋予这部作品的灵魂。没有这样的批判精神,作家就失去了存在意义,就不能作为人类生存的精神支柱成为人类文化的开拓者。从写《蛐蛐》那样质朴的生活故事到写《红蚂蚱,绿蚂蚱》那种生命体验,再到《玄孙》和《金屋》这种全景式的人生画卷,不仅表明李佩甫视野开阔了,更显示出他对人生的背叛意识愈益自觉了。
人不能超越过程。这是李佩甫那次发言里最令我感兴趣的一句话。就李佩甫个人来说,他是从“写自己最熟悉的人和事”步入文坛的。他的处女作《青年建设者》从主人公到细节甚至一条街道的名称都是实实在在的“本色”。《多犁了一沟田》是他在农村的真实生活经验。这时他还不知道“象征”,还不懂得坐在沙发里体验“全人类的苦难”。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见到什么写什么,认识什么写什么。所谓三十年前老僧看山“山是山,水是水”,这是人的经验智力和理论素养所制约着的无可逾越的过程。从《森林》开始直到最近的《红炕席》,他的视界打开了,见到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生存秩序,体会到了象征的魅力,因此作品虚虚实实亦真亦幻充满了对人生的哲理思考,是所谓“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光景儿了。这也是一个过程,这表明李佩甫在充分体验了人生吮吸了大地的甘露之后,开始搜寻生活表象之后的文化、历史、哲学等等理性内涵了。一个作家如果不能经常地否定自己不能经常地从一个过程走向另一个新的过程,那么这个作家的文学生命必然也就衰亡了。所以,李佩甫必然也必须超越现阶段的探索,走向新的未知里程。我想以他的新作《金屋》为例。这部作品结构自如,语言有魅力,心理刻画洞幽烛微,从侧面传达出时代对传统文化冲心的强序会态和社秩大击,可以说是部好作品。但作为一部长篇小说,我觉得作者的视野似乎还不够开阔,推出的背景不够幽深宏大,而且,这似乎不是技术性失误——比如没有写城市、没有正面写改革之类,而是视界本身的限制造成的。当然,作为读者我不能提供任何“药方”,但我却愿意看到李佩甫在“象征”和“历史”之外能够找到新的具有更广阔文化背景的精神境界和文学视界。
我想,这就是我借助于李佩甫的几句话和他的作品所认识的作家李佩甫。未知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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