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措姆 [复制链接]

第5版(国内专页（政治·法律）)
专栏：民族地区纪行

三个措姆
本报记者　冯媛
白玛措姆，57岁。家居勒布，6个儿女。
措姆，48岁。西藏自治区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副主任。
仁增措姆，26岁。西藏山南地区广播电视台一位采、编、播全能的助理编辑。
她们，就是记者在西藏采访门巴族时结识的3个措姆。
我们走进白玛措姆那石头为墙、木板为地的3层住宅时，她正做中饭，火塘上的铁锅里，清油已经烧热，旁边有一瓶浓香的酱油，小孙子正急不可待地抓起一把待炒的萝卜片先尝为快。我们就势问起她家一日三餐的内容来。她说：“早上吃小麦面坨坨；中午是高压锅蒸大米饭、炒菜；晚上烙荞麦饼喝酥油茶。有的人家也吃馒头。本来，门巴族的传统风味是石锅烙荞麦饼，荞麦、青稞是这一带人的主食。现在除了老年人，年轻人都爱吃细粮啦！粗粮一般只喂牛或酿酒。”
“酥油、粮食、钱够用吗？”记者问白玛措姆。她笑了：“家里有25头牛，母牛就19头，酥油吃不完，每年还卖250多斤呐！现在孩子长大了，加工些木材、编竹器，每年能换2000多元钱，再买些粮食、清油、衣服。”白玛措姆又说，“现在最缺的是辣椒，难买到还很贵。还有就是国家供应的氆氇，已经断销5年了，我们只好换羊毛自己织。”为我们翻译的错那县民族宗教局局长格桑普智解释道：辣椒是门巴族必不可少的调味品，氆氇则是门巴服装的主要用料。
记者请白玛措姆介绍一下儿女们的情况。她说：“大儿子已分家，二儿子是乡里的兽医，小儿子和我一起住，最近给我添了个孙子。有个女儿在外县当医生，小女儿18岁，在拉萨中学民族班读书。”谈起她一个个可亲可爱的孩子，她显得很满足：“孩子们长大了，我很幸福，现在什么也不缺，什么困难也没有。”
仁增措姆的话题则迥然不同了。记者和她聊起她的经历。1976年，13岁的仁增措姆幸运地有了个学习机会，在夜校里粗识文字的妈妈开明地让女儿远走高飞，从此，生活赐给了仁增措姆许多机会：在边疆少数民族青年训练班开始文化启蒙、进师范学校进一步学习，粗通汉藏两种文字；1979年，被选送到北京的民族文化宫担任讲解员。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开阔了视野、陶冶了性情，一口结结巴巴的汉话也变成了标准的普通话；1982年她回到山南，当广播电视台的播音员，同时业余坚持自学，终于考进西藏民族学院语文系成人专修班，深造了2年；毕业即参加门珞民间文学考察组，在门巴和珞巴聚居的墨脱等地耳闻目睹了丰富的民族文化遗产，这其实是她的一次“寻根”；然后，她又回到广播电视台，不久重操采访、编辑、播音的旧业……
13岁前，勒布山乡的淳朴民风铸就了仁增措姆璞玉般的性格；13岁后，在飞旋的世界不断变换的位置，开发了她的才智和聪敏，赋予了她思想、知识和情趣。仁增措姆意识到了自己对民族的义务，她发现那些自己习以为常的门巴习俗、民间情歌、萨玛酒歌有那么值得珍视的文化价值。她开始尽其所能，整理、翻译、发表……她知道，自己是门巴族目前唯一的新闻工作者，对自己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坚持用汉文记日记、写散文练笔、勤采访和搞电视新闻摄像的爱人切磋互砺……
看到仁增措姆的书桌上有一叠新闻业务书籍，我笑问她有什么得意之作和“野心”。她沉静地说：“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新闻工作者。”话不惊人，但她明亮的眸子流露了更多的心声。
离开西藏前夕，记者采访了自治区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副主任措姆。她堪称解放后成长起来的门巴族领导干部的代表，也是一位老新闻人物。措姆曾任勒布区区长、自治区妇联副主任、山南行署副专员。她总想回到勒布，为改变家乡旧貌尽其所能。但是，工作需要却使她长居拉萨。
为了让我们了解门巴族聚居的墨脱县的一些情况，措姆特地找来家在墨脱的次仁群宗、格桑卓玛和白玛曲珍（珞巴族）。墨脱，地处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的高山峡谷中，是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交通制约着那里的经济、文化的发展。此外，群众对教育和医疗的呼声也很高。
在基层采访时，我们多次听说，措姆很重视抢救文化遗产。门巴戏从尘封土埋中被发掘、并在拉萨雪顿节汇演中为外界所知，多亏了措姆当初的倡议和帮助解决实际困难。对此，措姆说：“看到群众文化生活单调，电影少，除了过年过节唱唱跳跳外，平时就是吃一吃、喝一喝，我想到了抢救门巴戏，这还可以使年轻人了解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历史。门巴族没有文字，门巴戏是靠人们口头传唱流传下来的，现在有的老年人还知道一些，年轻人都不懂，我们必须赶紧抢救，不能让一个民族的文化就这样消失了。”
一个民族要珍视自己的传统文化，也要吸收现代文明的精华，措姆特别关心教育问题。拉萨中学自1984年办起了民族班，培养西藏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青年。但由于领导、管理、教师等一度未落实好，有的班学生流失，在校的不安心，今年将要毕业的，去向问题尚未解决。措姆奔走呼号，十分忧虑。因为民族地区需要人才呵，比如勒布虽然建立了卫生所，但因缺乏医卫技术人才，群众还是颇感不便。勒布8个门巴族村子散居在沿娘姆江的几十里河谷，现在却只有一所公办小学。
谈到最后，措姆说：“人，没有文化，就不会重视自己民族的历史。这个道理我是在出来见了世面之后才懂得的。没有教育，也不会有民族进步和真正的民族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