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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隅之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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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7-23
第5版(国内专页(政治·法律))
专栏:民族地区纪行

门隅之北
本报记者 卢小飞
不知你是否读过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这首诗?“翠绿的布谷鸟,何时要去门隅?我要给美丽的姑娘,捎去三个讯息。”门隅是他的故乡,他在诗中称那儿是“杜鹃飞来的地方”。
从地图上看,门隅西毗不丹,北邻印度,是我国西藏境内门巴族的主要聚居区。那里地处亚热带南缘,森林茂密,气候暖湿,于是林业成了当地经济的主要支柱,竹木文化遂成为一大地方特色。
正是满山杜鹃的5月,这里却连下几场大雪,封住了山口和公路。我们一咬牙,靠两条腿翻过了海拔近5000米的波拉雪山,抵达门隅之北勒布。“勒布”,门巴语为“余下的人”。据说,早年间旧政府在统计门巴人口并进行区划时,漏掉了门隅之北,遂称“勒布”。
娘曲江从北向南纵穿勒布,不停息地奔向印度洋。勒布区门巴四乡的大部分村子散落于西岸的河谷丛林之中。台地上,青稞、小麦已吐青穗;山坡上,棕色的犏牛默默地舔着嫩草。弯弯曲曲的公路盘山而过,运进来食品和日用百货,带出去各种林产品。文化的输出、输入使这里不再是封闭的世外田园。
色目(属贡日乡)是我们采访的第一个门巴村,是我的朋友、自治区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副主任措姆的家乡,这使我对村里的一切都感到格外亲切。乡党支书格桑不无自豪地告诉我们:勒布门巴已经渡过了原始社会末期,进入社会主义时代。先进的生产方式已经替代了原始、落后的生产方式,“刀耕火种”已成为历史。这个乡产的粮食可以自给,国家每年还拨给一些调剂粮;畜产品和林产品自给有余,是村民们拿到市场参与交换的主要商品,一年一度的泽当、错那物交会上,来自勒布的竹木器最受欢迎。去年,全乡人均纯收入760元。
格桑今年44岁,有15年党龄,参加过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出乎意料,他已故的父亲曾是这一带有名望的喇嘛,他本人小时候从父习经,但后来改变了信仰,成为共产主义战士。前不久,有人劝他改换门庭继承父业,他没有动摇。有意思的是,父子俩尽管信仰不同,却都是地方上的“精神领袖”。格桑的三儿子多吉是继承了父业的,他是乡团支书,正领着一群团员、青年办扫盲夜校。他说:“我们是感受到家乡建设离不了文化知识才这样做的。”
一种质的变异在悄悄地延伸。这使我想起另一对父子。那是一个黄昏,我们漫步在村南的大路上,晚风清凉而无寒意。我们不觉走入一户人家,室内清雅而整洁,家具式样也是当地所少见的藏、汉风格,这在我们采访的十几户门巴人家里还没有遇见过。
酥油茶端上来了。进入勒布沟,我们天天喝酥油茶,但最香的要数这一次了。这使我们注意到不同凡响的主人。他叫古如,33岁,眉清目秀,是解放后勒布区小学自己培养的第一批学生。在学校他品学兼优,可惜毕业后没有机会继续深造。听别人介绍,我们才知道他是乡长,兼着乡上会计和文书,是当地的大知识分子。说起来,他才小学毕业。可那些真正的大知识分子,一旦飞出小山沟,便不大可能回来了。
古如的阿爸、70岁的江白罗追是不识字的文化人——远近闻名的民歌手、门巴戏的传人。他应邀唱了一首《萨玛》:“蓝天上的太阳普照大地,照亮了人间,祈愿太阳永远温暖。雪山狮子站在高峰远望世界,祈愿狮子健康长寿……”
《萨玛》是门巴地区广为流传的一种民歌曲调,据说已濒临绝迹。江白罗追时而低沉时而高亢。一种力量深深地打动了我们。歌声戛然而止,老人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年代。他抬起头说:“给朋友唱歌是有意义的。这种歌现在当地只有我会唱了。”他说,过去村里逢喜庆都要载歌载舞,而现在古如这一代已没有人会这些传统的玩艺儿了,取而代之的是收音机、录音机、录相机、电影。
这些话令人震惊,引起我长久的思考。不可否认,新的文化,诸如农业机械、电灯、玻璃窗、高压锅、暖水瓶等等已被欣然接受,标志着文明、进步,但在发展文明的同时如何保护民族文化的个性,如何防止顾此失彼?重视研究这个问题的似乎太少了。
勒村紧靠麦克马洪线。勒村有位风趣的护林员,是63岁的古如次丹。当环境问题在全球日渐突出的时候,他也以其特有的方式恪尽职守,尽管他并不懂多少生态理论。他把孩子一个个都送去读书,对那些让孩子辍学务农的家长,他不屑地称其为“鼠目寸光”。
离开勒村时,我觉得天气格外怡人,不禁又想起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那首诗,眼前似乎出现了“杜鹃飞来”的如画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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