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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地春节散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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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2-05-12
第4版()
专栏:朝鲜通讯

阵地春节散记
新华社记者 华山
从师部到前线指挥所,坐汽车要多过一段炮火封锁线,可是比步行快的多,满可以赶到连队过春节。
过了临津江,车就朝着弹光迸裂的火线奔驰起来。
已经是除夕晚上十点多钟。板门店和敌军阵地上的探照灯光就在眼前。炮火闪闪,分不出是在山丛中还是在云缝里。
出发前的报告,今天敌人打到这条防线的炮火特别少,只二百七十发,没有伤亡。现在却突然猛烈起来了。
敌人想不让我们好好过春节哩!
汽车迎着嘶裂震吼的榴弹炮声吼动着。沿途没有防空哨了。汽车猛跑十来分钟就灭灯、熄火听听,——敌机总在这时盘旋过来。
敌机越过头顶,立刻亮灯前进。这里不是逗留的地方。
劈裂的树枝,掀翻的新土,污黑的积雪……道路崎岖起来。
汽车开进了炮火经常封锁的地带。
路口旁边的洞口站着几个战士,土崖下停放着几架军用手车,东北爬犁,和朝鲜式的背架。这是等着执行任务的火线运输员。看样子,这阵子路口是不会落炮的,不远处正闪着密集的炮火,漆黑的天边亮出一处处的红色山岗和压着阵地的浓云。
汽车朝着炮声驰去。
午夜。我们停在一间破草房跟前。这是约定的地方。一阵刺鼻的火药味。
黑暗中跑出两个战士来:
“赶快走!刚刚打过炮,掀我们一身土。”
他们是到路口接我们的。汽车顺着来路转回去了。战士领着我们往前紧走,不住地关照着:
“疏散点;紧走几步;手电棒往低处打……”
积雪的弹坑。溜滑的田径。乱荆条打着靴子。手电棒在山根下照出一道新垒的石头胸墙,上面插着一块木牌:
“二一七前指。”
到了!两发炮弹掀到沟里,我们已经转过胸墙,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隐蔽部。
作战室亮着汽灯。侧房的地上放着一盆通红的木炭火。烛光映着裱糊一新的顶棚和墙壁,靠墙摆着一张行军床。收音机跟前是几张小木凳,——火线上也安家了!
“这里比连队的阵地阔气些,可没那里气派大。”副师长简单介绍着,给我念了战士们新近创作的一段枪杆诗:
“英雄住洞中;
气死‘B二九’(美国重型轰炸机),
吓死美国兵。——你明天到前面就能看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同志早上刚到二连去拍春节活动。”
从地图看,每个山头都是阵地,都有交通壕和道路交织连贯着:步兵的,炮兵的,战车的,火线后勤的,……整个防区好像一座城市。
及至走出洞口,爬上山坡,只见到处都是峰峦沟壑,到处都是山林和积雪,——整条防线在敌人的炮火下隐蔽得好好的。
分明半坡上响着锣鼓,却看不到人也看不见上山的路。
好在和我一路采访的彭干事,昨天刚从二连回来。他在前沿阵地来回跑了两个月,路很熟,不用经过指挥系统就能直接找到各个连队。他说:抄近路只有七八里,不过要走一段新修的战车路,那条沟经常挨炮,穿大衣跑步太罗嗦。我只穿件雪衣,带上两根洋腊就跟他走了。
中午。天空很安静。零落的炮声前后散布着。外号“挑油担”的所谓“雷电式”喷气冲击机在高空露了一下又不见了。只有“老病号”侦察机一劲儿顺着战线盘旋,从黎明到现在还没断过。
从平壤来的时候,一路上白天很少碰到敌机冲击地面,当时以为:那些疯狂一时的“野马式”“雷电式”都叫撵到前面来了。现在阵地就和敌人脸对着脸地摆着,这些空中强盗反而比侦察机飞的更高。我们的高射炮阵地上空就像一座危险的高峰那样,敌机不是远远绕开就是从云里超越过去。我的伪装雪衣这一冬算是白带了,走了六七里路还没碰到谁个披着防空布。
倒是一路上都有挨炮的地方,那怕是背着敌人的阴山坡也散布着榴弹炮掀开的黑雪。这是火线运输员经常来往的山隘口。从弹坑垒垒的溪涧和山坡看来,这段路没叫弹片打到过的地方是没有的,虽然山势这样陡,山沟这样深,平射的炮弹只有刚巧贴着山脊斜插下来才能打到坡上。那末,山前山后挨的炮就更加多的多了。奇怪的是,每晚有这许多人经过这里,雪坡上竟然看不到一点血迹。山棱上突然现出一道交通沟,我一跳下去就想起一首枪杆诗来:
“美国兵,
瞎胡闹,
没有目标乱打炮。……”
就在这条顺着山脊蜿蜒的交通沟里,地皮透出来一阵阵的秧歌锣鼓声。彭干事说:现在不要紧了,不出沟就能走遍好几道山了。
一镐镐啃开的浩大工程,这是怎么挖出来的!胸墙尽是硬土和岩石,伸手摸不到顶,阶梯在脚下顺着山势上下,比大厦的楼梯还长,走不多远就碰到一个深深的狐洞,从墙根拐进山里。一路上彭干事介绍着说:
“这是防炮洞,给过往人员随时躲炮的;这是机动弹药库,准备战斗中用的;这是厕所,炮弹掉到沟里也打不着里面;这是兄弟部队留下的工事,二连刚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低空响起一连串的炮弹呼啸。我忍不住赞叹起来。
“真是楼上楼下哩!”我对着沟沿的一溜地堡说,“这些洞子,够敌人的炮火啃的。”
“还没叫啃掉就‘报废’了。都住到前面的新洞子去了。”
交通沟开始溜下山脊。前面是一片树木零乱焦黑的山岗。
连根拔起的大树,劈裂倒挂的枝丫,架在壕沟上的老树的根条,——敌人的“空中堡垒”在这里轰炸了整整三天,埋在厚雪底下的山头还看得出地皮整个翻转的痕迹。就在巨型炸弹犁过几遍的山头上,我看到了一系列的地下卧房,食堂,图书馆,俱乐部,豆腐房,豆芽床,澡堂和铁匠炉。
每个山头都是家……
还没走到二连指挥所,沿途各班的主人就缠住不放了。
“彭干事,你又来啦!”松枝彩门下迎出来一个愉快的小伙子,“快到里面暖和暖和。”
他满脸红光,正在洞口风凉,大概是在火炉边包饺子热的。土洞的门框里滚出一阵阵开锅的水气。“饺子下锅啦,就在我们这里吃吧!连部也是一样的猪肉白菜馅子。”
他是三班长,一出国就参加上云山战役。听说我是北京来的,更乐了:
“从祖国来的!路上辛苦啦。”
“你们才辛苦呢!敌人也打住了,公路也修好了,阵地上也安家了;一路上我走到那里都是家。要不是你们打得好,敌人让我到这里给你们拜年啦!”
“这都是祖国人民支援的好;过节的锣鼓也送来了。……慢慢走,下坎啦,——里面快拿个灯出来!”
我点起洋腊,照着过道往里走。
两个火光熊熊的灶头,壁炉似的,堵住洞外的冷气,一口锅是美国炮弹箱,另一口是祖国送来的装饼干的宾铁箱。三班长指着贴墙的家具说:“祖国真想的周全,饼干装在大宾铁箱里,不怕潮,碰不碎,咱们吃了几箱,菜盆,饭盆,洗脸盆都有了,箱盖还能打成铁勺,羹匙,灯碗,烟灰盒,——一动手就有了整套家务了。”
过道深处,两侧排列着狐洞式的齐崭的草铺:顶上撑着雨布,床上铺着雨布,草帘贴墙围着,挂着整齐的枪枝和挂包。“好漂亮的床!”我忍不住叫起来,“赶上软席卧车了。脸对脸坐着开个娱乐晚会多带劲!”
“我们的班务会就是在这里开的。”三班长说,“开晚会得到里面:那里能坐一排人。”
油灯映出一群敲锣打鼓的战士。那是三个班的
“十字路口”,靠近路口的“卧铺”上有人在下象棋,打扑克,炕桌是叠得方方整整的棉大衣。有的响着竹板,拉着罐头盒子和马尾做成的胡琴。
我们从欢乐的人群中挤过去,鲜红的腰鼓在洋蜡跟前显出两行字迹:
“胜利花鼓——兰州市妇联会,青年团敬赠。”
热情的主人们把我们让到卧铺尽里头,端上热腾腾的一箱饺子。一顿炮火抡到山头上,战士们只管让着说:
“吃吧,我们这里不要紧,砂尘也掉不到碗里来。”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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