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地春节散记 [复制链接]

第4版()
专栏：朝鲜通讯

阵地春节散记
新华社记者 华山
黄昏的炮火更加猛烈。连指挥所里亮起好几盏汽灯。北京制片厂的同志正要开始拍电影，晚会上又到了好些远道的客人。
他们是文工团的男女小同志，有师部的，有军部的，还有志愿军总部的。从地图看，他们住的都不算远。可是炮火封锁线这样多，他们的年纪又这样小，他们的到来就更加轰动了。那个晃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军人，身上的棉袄就和大衣那样，脸蛋红通通的。上次过新年他们跑来慰问的时候，就有战士说：
“小同志都该回祖国学习去，战场上的事情咱们全包了。”
可是她们的看法不同：“我们不能打仗，还不能给战士们唱唱歌，读读报，编个草帘子？大家都坚持抗美援朝到底，我才不先回国呢！”
这次他们再上火线，就像老战友突然见面似的，一进洞子大伙就围拢过来。
“军首长给送来好东西啦！新扑克，一个排一副，军棋象棋，一个班一副；都是刚刚从祖国买来的。”
还有留声机，这是团里捎来的。两个同志，一个背匣子，一个背唱片，预备每个连给唱一宿，一直唱到前沿班去。
彭司令员的春节贺片也带来了。
阵地上空，敌人探照灯的光柱埋在雪雾里，惨稀稀地一动不动。
阵地的前沿，浓烟盖住的两处小山头在晚上变成了红光迸发的火球。那是在敌人山岳阵地脚下的小山，夺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一直和敌人脸对着脸，傲然屹立，相隔不到一百步。现在那里也开着晚会。
二连指挥所里挂起了红色的花灯，只乐的指导员抱住摄影师说：
“把咱们的晚会好好拍下来吧，让全世界都看看我们的阵地，看看我们过年的乐劲儿。”
在晚会上，战士的节目是多样而又出色的，他们编快板，唱鼓词，演短剧，拉洋片，到处都洋溢着胜利的欢乐和深厚的火线感情。
文工团员刚到第六连演出几段，一个战士出身的副排长又编出新的来了：
“打竹板，响连环，军首长派来了代表慰问团。又演剧，又拜年，送来扑克给咱玩；还有一条‘北陵’烟。……”
北陵是祖国沈阳的名胜古迹，他们在东北解放战争中曾经到过，唱起来更加亲切：
“这条烟，不简单，
从祖国，到朝鲜；
鸭绿江边登了岸，
火车运来汽车搬。”……
“过大岭，翻大山，大川大河共大江
大宁江，清川江，大同江来临津江，
忙坏了司机驾驶员。……
从祖国，到前方，
军首长不抽送给咱，
这片心意不简单！
同志们抽了心喜欢，
防炮洞里来漫谈：
‘拿什么回答军首长？’
这个说，那个言：
‘回答军首长，不费难，
挖好洞，擦亮枪，
坚决打好防御战，
鬼子一来咱就干！
冲锋枪，轮盘枪，轻机枪来重机枪，
手榴弹一响都开了腔，
打得那美国鬼子蒙头转向，缺胳膊短腿，叽哩咕噜滚下山，
回答祖国人民五万万！’”……
他神采飞扬，越唱越来劲，大伙听的都忘了鼓掌，他也越唱越没头了：
“五万万，不简单，
大米洋面饼干罐头堆成山，
火腿板鸭送前方，
还捐献飞机大炮战车支援咱！”……
晚会越来越精彩，炮火也越打越密。正要转回连指挥所，一排榴霰弹摔到洞口跟前的沟里。
“敌人还怕我们不够热闹呢，”副连长转身回来说，“花炮都放到大门口来了。咱们走后门吧！”
他在头里打着电棒，攀上一截木梯，抬手敲着顶板：
“开一开，来人啦！”
头顶露出井口大的一块灯光。我们顺着梯子爬上去，——可不是到了连指挥所的卧铺跟前！副连长盖好井口，铺上麻袋，摆上罐头木箱做的桌子，又兴致勃勃地拉上远道客人打扑克：
“只管玩个通宵吧！在我们这里，是不怕飞机大炮来吹起床哨的；白天睡大觉敌人也管不着了。醒来再听好消息。”
果然，电话在黎明传来了前沿阵地的捷报：“老美又送来一批礼物，——二十几个死的，一个活的。”
这是夜来十点钟的事情。无后座力炮排的游动哨打了一个出色的小小伏击战。
他们一共八个人。领队的副排长说：“大家开晚会怪热闹的。咱们也得出个节目：抓俘虏！”
炮手抓俘虏，在阵地上是件困难的事情。可是敌人的炮火越来越紧，他们就有了信心：
“我们过节，老美一定出来捣蛋。送上门来的礼物可不能不收啊！”
可是敌人往谁家门口送礼呢？
天气奇冷，缓冲地带无路可循。又要摸黑跟上敌人，还不能把送礼的吓跑了，——这节目是很不好排演的。敌人的阵地就在跟前。弄不好反而要吃上
一顿炮。他们摸过冰河，迎风站在雪里，清鼻涕冻成了冰棒也不敢跺跺脚，只在鞋头里活动活动脚趾。
十点钟，敌人出现了：两个排的敌人，摸过河去。后面一定还有接应的敌人，不能惊动了。“放他们过去，再往回打！”副排长把队伍分成三个小组，领头摸回去，半道上发现一股黑亮的东西。
爬到雪地上：是电线，还没有沾上雪。准是敌人刚刚拉的。前面的敌人一定带有电话机。这就是说，它要摸到我们阵地跟前，组织炮火，突然攻击。副排长咬断了两股，就顺着断了的电线展开队伍，悄悄往回搜索。
一阵密集的弹光突然迸发，——前面打响了，正是五连前沿班的阵地。炮兵团的光荣枪就是在那里缴获的。敌人的火力叫压住了，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弹。这就是说：我们反击的炮火也要马上打到敌人后路来，如同上次那样，呆在这里不是闹着玩的。
前面出现几条黑影，副排长就猛吼起来：
“冲啊！敌人乱套了！”
第五连迎头打，游动哨兜着屁股往回打，六七十个鬼子叫夹在中间，好热闹！我们的炮火也在敌人的二梯队里开花了。等到敌人还炮的时候，游动哨已经跑到交通壕里躲起来。
可是白打一场，也没抓个活的。拿啥回去送礼？小组长杨玉芳说：“刚才往回打的时候，我一路上碰到二十几条死尸。敌人那能死的这样整齐？准是装死战术！”
果然，等他带个小组搜索出去的时候，这一路只剩六条死尸了。
可是他还不甘心，就挨个摸索。有一个温呼呼的，手直抖索。猛一举枪他就像猪似的叫着坐起来。大伙一乐就连拖带架的把他硬抬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