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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眼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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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8-19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绿色的眼泪
张惠芳
绿色的眼睛,大大小小的,长长圆圆的,很美丽。是少女的眼。
“妈妈,大杨树为什么长眼睛?”
“为了看世界。”
我也惊奇,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四排整整齐齐的白杨挺挺地站立在路两旁。晚饭后,我们来白杨下散步,清凉的微风洗去燥热,很惬意。孩子们绕着树捉迷藏,白杨的眼睛也在嘻嘻地笑。那眼睛是欢乐、天真、无忧无虑的,如同做了好事而腼腆地笑,是羞涩恬静的笑,目光中荡漾着温柔清纯的绿色。
每逢削掉一枝,树干上就长出一只绿眼睛,那树干直楞楞地往上长,直高过了六层楼房。
她们高兴时,还狡黠地逗人。有几次,忽听雨声大作,哔哔啦啦,真要躲雨了,猛抬头,蓝天在树梢上闪烁,白云在枝间飘悠,晚霞的金辉在叶面上一亮一亮的,原来是叶们在风中喧闹,好像许多孩子在拍手笑。听雨,很有意思。我佩服欧阳修《秋色赋》谱成千古绝唱,有时也故意闭上眼睛,想像那骤雨忽至,金戈铁马的气概。
和这绿色眼睛谈心,享受着她们的慷慨赐予,一天的劳顿消散了。她们成了每天不可缺少的朋友。
忽一日,一株株白杨倒下了,那嘶嘶啦啦的锯声揪心裂肺,锯齿向粗壮的树干啃咬着,沁出的液汁是她们的血。
我盼着在她们倒下的地方再栽上新苗儿。没有倒下的眼睛也在期待着,放射着失望悲怆中的 希望的目光。
可是,几年过去了,露出地面的仍是树墩,锯掉的横断面凸凹不平,雪压霜欺,脚踢畜踩,木纹模糊,已变成黑色。有的埋在土里,那沤糟了的痕迹隐约可见,扒一扒,露出红赭色的木的碎片,像冷凝了的血块。我的心颤抖了。
数了数,树墩42。有的从周围砌的水泥方块可考证这里曾是一株白杨,根上铺着掌鞋者的生意摊,或压着卖茶人的车轮子。
城市在向外扩展,原先百米外就是林地麦田,现在林地消失了,麦田退到4公里外。这里变成了闹市。路上车水马龙,尘土飞扬,喇叭声、车铃声争先恐后,汽车尾气的蓝烟团团缭绕,汇成嘈杂污浊的洪流……卖菜的和各种小摊小贩也挤上来,路越挤越窄,梗阻是常见的。
自从白杨树被锯倒后,我们再也不来散步,因为这里太脏太乱,尘土里有腐烂的菜叶菜根,墙根夜里还有人撒尿……
白杨树还剩34株,虽多长了几年,但很不精神。又有两株已死去,春来,再没见那枝头发出新叶,只剩铁似的枯枝刺向天空,发泄满腔悲愤。还有两株只腰部的小枝还挂着零星几片绿叶,那树干的眼睛,神色是垂死的……
活下来的那一只只大眼睛早没了生气,忧郁、失望,有的在流泪,泪滴大大的,顺着树干往下流,很长,很长;有的在流血,模糊一片,准备着去死……
再也看不到她们的笑,那纯真的、无忧无虑的、生机勃勃的笑。
在她们身边,人们在讨价还价,在叫骂:
“你良心狗吃了?”
“价钱高还不够秤!”
她们看到了尔虞我诈、撕破脸皮,赤裸裸的坑人利己、金钱交易。这里没有了清新、宁静和纯真。
绿色的眼睛变成了灰色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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