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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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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09-23
第8版(副刊)
专栏:

山王
钢凝
我写写他们。
他们是两个人在一起,与更多的人并不时常相见,甚至几年乃至离开也不曾见过一面。这些人是谁?他们就是川藏线上的通信兵。
由四川进西藏沿路两边的大大小小的山,多得数不清,设置的维护哨也不知道有多少。这些维护哨大部分建在山下,依山傍水,虽说高寒缺氧,却有山水为伴,极少爬山,没尝到气喘、头晕、心跳的苦头。最困难的是那山顶维护哨,多在雪线上,无水无草无花,到处光秃秃,一律石头,出门就心跳、气喘、胸闷。这儿百里无人烟,那充满浪漫气息的藏族游牧民黑色的氆氇帐篷,几个月才转场路过这里一次。日夜行驶在川藏线上的汽车司机,倒是他们常见的朋友,但因为惧怕雪线上的恶劣气候,很少有人在此停车。一日,一位老司机完全是出于好奇,把车在山顶上停下,去看了路边的铁皮房子。铁皮房里墙上糊着几年前的报纸,早被屋内的炭炉子烤成黄黑色,像古书的封面。吃的水是屋外窖水,上面一层绿苔;冬天多是喝雪水、冰水。米是西南粮仓多年陈米,菜整个是罐头系列。平时若不经常生火,屋内就冷嗖嗖。屋里除了两张木床,没有丁点人情味儿。老司机不由地抽一口冷气,问:“你们常年住在这里?”兵答:“当兵几年,山上几年。”问:“除了维修线路,每日做什么?”答:“早晨收听广播,白天数汽车,晚上数星星。”再问:“晚上还想什么?”再答:“我想我娘,我妹妹。”老司机忽然鼻子发酸,一梗脖子道:“真是山王!”
一天晚上,又有砸门声。山王便问:“谁?”“我。”“作啥子?”“我的车坏在山腰了。我,守了半天半夜车,没进一点米粒子,请解放军……”开门,生火、煮饭、开罐头。那年轻司机一下吃了一斤米饭和两盒猪肉罐头。年轻司机就睡在一个山王的床铺上,那山王就合着大衣缩在墙角睡。开始司机相让,山王说:“我后半夜要查线,这样好醒。”司机信了,顷刻鼾声如雷。这以后山王少吃了一些饭,少吃了一些可口的罐头,想的是不知何时这些司机们还会光临的。尽管储备有限,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来。
山王们太寂寞了,很想和来往路过的人说说话。一天,有一辆客车路过,他们就站在屋外,一个拿着吉他弹,一个握着拳头当麦克风,有意无意地朝公路方向唱。车上有几个学生打扮的男女探出脑袋,喊:“有水吗?喝喝!”“你们常年住在这雪线山顶,太浪漫了!”“太令人向往了!”山王也就大喊:“你们也来吧!”于是,山王和坐车的人都笑了。一位姑娘也笑了。姑娘不可能看清那山王的脸面,可山王把她的肖像深深印在心底了,几天几周不忘。可是,那肖像并不全是她了,他们总会从那肖像上看出他们的母亲、婶婶、嫂嫂、姐姐、妹妹和哪位川妹子的影子。
前年7月,我和一位同志踏上了川藏线。由于路途遥远,吉普车几次出故障,黄昏时不得不在一个维护哨下榻。记得这个维护哨的主人叫李文江。他说:“没当兵前,就烦人多,现在四年服役期,1460个日夜守着这些电线杆子才体会到与人们在一起生活是多么快乐和幸福!”我看到他的自制“桌子”上打开着的一本书,篇名是《人生真正的幸福》,划着红杠的几行铅字跳入眼帘:“为大多数人谋幸福,往往要作出自我牺牲,甚至牺牲生命,这是一个共产主义战士的自觉行动……”我打量着这位脸庞黑红黑红的战士,内心一阵发热。他告诉我正在自修大学课程。我问他为什么要学?他脸上放着光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退伍回家再在生命之途上拚搏一番!”
山王们虽然多挨公路,可书报来得却很少很少,一年也就那么两次。一次两大麻袋和一大包信件。开始时还对这
“精神聚餐”掬一捧伤心泪,后来也就习惯了。此文该结束了,现在山王们在干些什么?可以肯定:他们还是兢兢业业地守着大山,守着那通往内地的电缆线、电话线。
噢,伟大的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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