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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衣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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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10-19
第8版(副刊)
专栏:

打衣
王影
云南宣威是我的第二故乡。1959年2月,我告别军校同千万名铁道兵战士一道,云集这里,修建贵昆铁路。我怀念那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更怀念那里的父老乡亲。
驻地后边有条小河,河面不宽,水清见底。星期天人声沸沸,当地的婶子、大娘、姐姐、妹妹端着盆子,提着篮子,到河边洗衣、洗菜。
我这个北国冰城人,洗衣用手搓,凉晒靠草窝(就是把被单放在河边的草地上)。汽车兵有的是肥皂,洗将起来也快当,时不时地连洗带玩。
同我挨着的,是一位50岁左右姓李的大娘。她洗衣的方法不是搓,而是拿着一个棒子,把衣物放在青石板上,扬起胳膊,一上一下地打。只听得叮咚叮咚,水花四溅,在阳光下闪出五颜六色的光环,煞是好看。
熟悉了,也常拉拉呱。大娘不苟言笑,用眼神看看你,就等于说话了。渐渐地我也就习惯了。忽一日,大娘击打着衣服,哭了起来,先是啜泣,后是放声,整个河边都听到呜呜的哭声。什么事使大娘这么动情和伤心呢?事后才知道,那一日是重阳节,十多年前,她的儿子正是在重阳节被号上兵,开拔了。她从河边洗衣回来,把晾干的衣服还没送到儿子手上,队伍已经开往曲靖了。以后呢?据说是赴东北作战,再以后呢,听说去了台湾,没有了消息。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大娘对我们这些当兵的,特别亲近;也由于这个原因,她也不敢十分接近我们。那种军民鱼水情,真是别有滋味在心头,她似乎有所悟又有所疑。有一次洗衣,我看大娘用草木灰,知道她生活拮据了,我顺手递给她一条光明牌肥皂。她苦笑着:“要不得,要不得。”用她干裂的手又退给我。我的眼圈红了,难道就因为她那无消息的儿子,连“光明”也不敢要么?!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我的战友们为宣威父老留下一条闪光的铁路,队伍也要开拔了。大娘听说我们要去四川修建成昆铁路,一天中午,来到连里,找着我说:“我给你洗洗衣服可要得?”望着大娘,我久久地说不出话来。连里几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一个劲地推着我,连声地说:“去,去,这里有我们了。”
我同大娘来到河边,大娘挽起袖子,把衣服泡在水里,她用光明肥皂在衣服上搓来搓去,然后用棒子打将起来。叮咚,叮咚,水花和皂花在阳光下光芒四射。这时,我看见大娘清瘦的脸上渍出汗来。我用手帕轻轻为她擦汗,她仰起头看着我,喃喃地说:
“老班长,你会记得我们宣威吗?”
“记得,记得,我还会唱云南花灯咧!”
大娘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忽地,她立起身用湿乎乎的手抱住我,端详着。像企望她久别的儿子一样看呀看,大娘没哭,我倒哭了,那哭声就像脚下的流水。
如今我用上洗衣机了,但怎么也忘不了云南宣威河边的那一幕幕打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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