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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育苗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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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11-28
第8版(副刊)
专栏:

  深山育苗女
  方叶
南国的初秋,依然是个绿肥红瘦的季节。
那天,我到深藏在重峦叠嶂中的青坡苗圃去。下车时正当午,灼灼的秋阳下,远远近近的山野无不泛着苍翠的亮光。尤其是山坳里的一片苗木,那么鲜嫩,整齐,好像精心编织的绿毡,着实招人怜爱。
沿山间小路=去。忽然,一个奇特的景象使我惊疑:苗地中央架着一道离地面一米来高的毛竹筒,蜿蜿蜒蜒地伸向远处。毛竹筒里的流水,清澈,纯净,如一根袅动的银丝。这水从哪引来的?我痴痴被迷住了。这时,不远处的峡谷里传来一阵响声。寻声望去,峻峭的岩崖下有个人影晃动,我忙问陪同我的苗圃主任老胡:“大中午的,那人在干嘛?”
老胡擦了把汗,笑着说:“是引泉女。你看,她不是在破毛竹?”
近了,才发现这儿是一处清幽所在。石壁峭立,古松蓊郁,一道丈把宽的瀑布从长满碧草的悬崖上跌落,溅珠飞雪,与嘶嘶的蝉声组成和弦,酿出一章恬静、清雅的山林曲。
那被唤作引泉女的姑娘,约莫二十四五岁,一张俊脸让汗珠浸得红扑扑的,宛如一朵盛开的山茶花,灵秀的眸子,山泉一样清澈。她的脚下是一堆剖开剜净的翠竹,雪白的竹节洒了满地都是。一见到我们,她忙用竹筒舀了泉水递过来。
老胡徐徐喝了几口,问:“阿兰,你这又有什么仙方妙计?”
阿兰抿嘴一笑,却不回答。
老胡指着山坳里那一片绿汪汪的苗地,对我说,这片山地原是十种九无苗的“铁锈”垄,特别是那些珍贵的树种,象油楠、香樟,天竺、雪松、竹柏……怎么也育不成,亏得她父女俩。
“她父亲也是苗圃工人?”我脱口问。
“这……”不知为什么,老胡用眼示朝她眨眨。
她洁净的脸笼上一朵乌云,眼角含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我不再追问,随老胡沿苗地走去。
夜深了,天气依旧燠焖难耐,走出门来,居高临下,苗圃的楼房都筑在山坡上,灯光点点,错落有致。一弯下弦月在云絮中穿驰,时亮时暗,远近的山影、森林、苗地,也跟着时隐时现。深山沟的夜总是清寂的,只有秋虫、蛙、野蚊在自由吟唱。忽然,一道极亮的闪电过后,雷声炸响了,紧接着雨雹伴随着狂风铺天盖地地砸下来。我慌忙躲进屋檐,就在这时,蜿蜒在山道上游动着几道光斑,闪电下,原来是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仿佛熟悉,眼前一晃,匆匆消逝在雨幕中。
我满腹狐疑,他们干什么去呢?
一觉醒来,雨霁窗亮。雨后的清晨,空气鲜嫩得捏出水来。沿山间车子路漫步出,流水湍急,草叶狼藉,看来昨夜那场骤雨还真不小。而山坳里的一畦畦苗木却益发青翠欲滴。
看见胡主任迎面走来,我便便说出昨晚雨中所见的情景。他笑了:“那是阿兰他们育苗组的人怕山洪冲坏了苗木,跑去查看。那些树苗上不是遮盖了薄膜!”
果然,一马平川的峡谷中,那一方方薄膜上滚动着晶亮的水珠,在晨曦中熠熠闪光。
老胡告诉我,育苗看似轻松,实在是不易,冬防冻,春怕雨,夏抗虫,土质要求高。特别是拔草,从苗木露头开始,一直要拔到苗木郁闭,整整二三个月。那小草跟苗木几乎一模一样,嫩嫩的,要捏着指头小心翼翼地拣,一天下来,没有不腰酸背疼,脖颈发硬的!
“这些年我们搞承包,人的聪明才智都发挥出来了,搞掉亏损帽,每年还盈利五六万!”老胡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尤其是阿兰育的苗,壮而秀,不仅供应本县,外地还慕名赶来定购;这姑娘跟她父亲一样,肯钻,有心计……”
“她父亲?”我想起昨天未竟的话头。“她父亲早不在了!”老胡的神情有点黯然,说,她父亲原是城市的园艺师,那年来到我们这个僻远的苗圃时,阿兰还背在襁褓里。听说她母亲是得了产褥病去世的。来到苗圃,见到花草苗木,她父亲脸上的愁云消逝了,没日没夜泡在树苗里。他见山坳的泥土含铁碱严重,因陋就简,用毛竹筒引来泉水冲洗。有人嘲笑,有人怀疑。他说,只有懒人,没有懒地,每一寸土地都是珍贵的,靠人改造就会做出丰硕的奉献。硬是育出了壮苗。谁料,一个狂风骤雨的深夜,他爬起来看苗,一个趑趔摔下山崖,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这时,阿兰已到补员的年龄,按规定可以进城去,他却舍不得离开用心血浇灌的土地和苗木。她说,苗圃是森林的摇篮,我要当好树苗的保育员,让所有的荒山都翠绿。于是,她默然接过了父亲未竟的事业。
“看,她来了。这孩子又是一宵未睡了!”
雾迷蒙的远处,果然有个人影移来。她头戴竹笠,身披雨衣,肩荷山锄。渐来渐近,晨曦用明丽的笔勾勒出她一婷的身影。她走近毛竹渠,放下山锄,用手掬起一把水擦了擦脸颊,然后,把水珠轻轻弹在苗木上,仿佛有一支歌未出唇……
哦,那长长的泉水不正是银亮的琴弦,那潺潺的水声不正是跳荡的音符?一曲江南春,森林谣流荡在这葱郁的深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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