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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父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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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12-11
第8版(副刊)
专栏:

第一次见到父亲
黄璋尊
听母亲说,我祖父二十多岁就到新加坡做工,不到三十便累死,被老板抛下大海喂了鱼。四十五年前,当我呱呱坠地的第三天,父亲也踏上祖辈的后尘。从此,我和母亲就靠他节衣缩食寄回的钱养活了。
从懂事时起,我就天天盼着见到父亲。可是,燕子声声,年复一年,直到我大学毕业还没见他回来。曾记得1966年夏天,母亲从家乡来信告诉我,说父亲“中秋节要回来团圆了”!当时我听了兴奋得几个夜晚没合上眼。谁知好事多磨,月圆人不圆,一场“史无前例”开始了,我也开始接受
“运动的洗礼”被审查,去劳动,连父亲的通信地址也被抄走……一番劫难,我由天真烂漫变得郁郁寡欢,对人生的骨肉情也似乎冰冷了。
正像春天给大地万物以复苏一样,党的改革开放的春风和侨务政策,吹掉了罩在心头的沉郁,温暖了我冰冷、失望的心。我欣然拿起笔来给父亲写信,向他倾吐思念之情。父亲回信了:“即回唐山,×日到广州白云机场相见”,并夹带一张照片——一位精神焕发,显得慈祥的老华侨,赫然在目。
到了机场,我的心倒翻腾起来了:能辨认出父亲吗?侨客又多,怎能逐个去认去问?机场的同志对我这种人世间的离散聚合很感慨,热情地为我找来厚纸板、红墨水,制成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端端正正的大红字:“泰国华侨×××大人,您的儿子”。我像擎起一面大旗一样,将它高举着站在机场的出口处,另一手拿着相片。
不知等了多久,忽然有一个身着西装,模样有点像父亲的老人,步履蹒跚来到我的跟前站定,目光从我高举的牌子移到我脸上,久久地凝视着我,似乎是在捉摸我这模样是不是他想象中的儿子。我按捺着忐忑跳动的心,赶忙用家乡话探问他。他向我靠近,又看到我亮在他面前的照片,登时他惊喜了,人世间久别久离终于到了穷尽的时刻了。此时,背井离乡近半个世纪的父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见他伸出那颤颤抖抖的双手,将我紧紧地搂抱着,脸上纵横着晶莹的老泪。我也格外激动,一时无语,只是像小孩似地偎依在他的身上,任他搂抱,抚摸。在场的服务员也都簇拥过来,用幸福的笑脸围观着我们。
回家的路上,父亲很是感慨,他望着我这又消瘦又早生华发的儿子,深情地说:
“孩子,你受苦了……还是跟我出去吧!”说着他又流下了眼泪。
提起出国,早在二十年前我读大学时,正遇上国家困难时期,父亲也曾委托一位回国探亲的朋友为我办理出国手续。那时我脑子里根本没有“出国”二字。我还在大学生联欢晚会上朗诵自己的诗作:“……祖国母亲哺育我,我怎能离开祖国母亲?”这样的诗句,这情景,至今我没有忘怀,虽然这期间我经历了人世间的许多风风雨雨。
父亲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他一个孤寡老人在外面,是多么需要儿女在他身边,需要有个热热闹闹的家以享晚年啊!我含着泪水,向他老人家介绍了如今党的华侨政策、知识分子政策,以及我一家过着安定和睦生活的情景。父亲也许感受到我对祖国眷恋之情,也就不再提了。临别那天拉着我的手说:“孩子,你安心在国内吧,我出去后也要想法支援祖国建设四化,为自己的祖国出点力……明年我就80岁了,也该落叶归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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