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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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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12-14
第8版(副刊)
专栏:

夜声
赵中森
晨,妻在穿衣镜前,细心地在捉那根白发。
我没打扰她,退了几步,在厨房默立,耳畔仿佛有那一缕清脆的响。
岁月,不是訇然而至,它丝丝缕缕地剥落着自己。而人,又总在一日清早发觉了发梢的霜霰,才暗惊日子的残酷。
妻,平静得让我不平静呵。
煤气炉擦得能显示须眉的真。窗玻璃让春天的色泽多了双层的透明。妻总腰疼,却一面笑着嗔怨我日子中仅字儿能写洁净,一面扶着橱柜登上竹椅,朝玻璃哈气,用拆散的旧口罩纱布一扇扇地揩。
每每登临五层楼的家门,总轻轻跺下鞋子,心扉上的灰尘自然也抖落了许多。
两碟儿青菜,蒸发着热气,一辣一荤,各对父子的口味。工厂午饭时间短,妻途中买回六只馒头,再用汤料冲了满满一碗,构成了丰盛的午餐。儿子兴奋地说起校园的趣事,母亲在关键时分纠正那些饭时多余的动作。我,则埋入袖珍录放机的音乐中,多是反复地听尼古拉·安捷罗斯的吉他曲《人们的梦》,总也听不腻。有时,也为掩饰,掩饰那羼杂入文学构思的谎话。不戴上那桔红耳机,便失去了扯谎的盾。文学,净化人,也污染人。我不能保证,无羁的梦呓中不会吟出些真,刺伤失眠的妻那颗纯净的心。而每一黎明所得到的,又偏偏是那毫无设防的恬笑。
己巳春节回津探亲,三口人去送妻同车间老乡给姐家带的东西。许是那姐姐视力不佳,又生疏,一见面,连声地夸:郑姐,你虽瘦弱,你这俩儿子养得多漂亮哇!
妻尴尬地笑着解释,我心间却有了泪,女人呵,总比男人太多的消耗。
入夜,电视预告有台湾的《星星知我心》,妻每集皆爱看,今却主动换了频道,你看足球赛吧。我不解,妻的眼睛躲开,很轻一句:秀秀妈,今晚要死了……
妻坐在椅上,背上塞一只海棉枕,正织一件墨绿色毛衣,是给为我们牵了红丝线的战友之子织的。他中年丧妻,是看《人世间》心脏病发作。她是国营店的模范营业员,整理遗物时,发现市职工医院开的建议住院的单子。
她死后,没有任何纪念的文字。
竹针有规律地击着一旁的书架,啪嗒……啪嗒……这声音分明压过了屏幕上的喧嚣与骚动。
那墨绿色正一分一分地增长着,已近领口了,妻说过,这毛衣的图案是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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