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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你魂兮归来——悼陈敬容同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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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9-12-19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盼你魂兮归来——悼陈敬容同志
周纲
夜归,收到一封信封奇特的信。信寄自北京沙滩北街二号中国作家协会,一行触目惊心的黑体字:陈敬容同志治丧办公室,把我久久地钉在雨中。
一切都来不及了!
两天前,一缕烟尘已把你高高地送入冥冥之中。夜夜有北风吹来,夹着雨,你回来了吗,你带伞没有?
我听见隐隐的钟声,你从外国引进了积极的精神财富。
爱斯梅拉达含着眼泪,善良的伽西莫多沉痛地拉着巴黎圣母院的钟绳,他哇哇地呐喊着,听不清他叫喊些什么,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浸透了黑色的大理石。他是在为你送行,钟声追随你去,很遥远。
我听见隐隐的呼唤。
是他,尤里乌斯·伏契克,手里托着最后一颗子弹,他昂首站着,脚下倒着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国和断了链条的坦克的履带。他在呼唤你,他珍藏着一部用方块汉字印刷的绞刑架下的报告,每一页都像西山的红叶。
灯下,波德莱尔和里尔克的笔都变得滞重,多少意象涌向笔尖,但,都不能喻你。
只有安徒生蜷缩在北欧的冷风里。
心,温暖着天真纯洁的灵魂。
你是一片青春的绿叶。“九叶”中绿得最丰盈最鲜亮的一片,怎么会枯黄会飘坠呢!
“老去的是时间”。
你死于肺炎,终年七十二岁。
是天冷了,你忘了多加几件衣裳?
是烟抽得太多了,你缺少节制?
也许是的。近年你几次返回故乡,你的酒量惊人,一杯接一杯地干,你说:“我不怕!”你的烟瘾惊人,一支接一支地抽,你说:“我不怕!”酒和烟都怕你?
记得七年前的夏天在旅顺口,站在面向大海的炮台故垒之旁,我正和诗友闲聊,“再过几年,老了,我就不写诗了。”你忽然从斜刺里跳过来(我始终感觉你走路不是走而是跳),晃动着手指间的香烟说:“不能老!我就不老!既然不老怎么可以不写诗呢!”
老去的是时间。
不老的是陈敬容。
然而,天若有情呢?
自此,我常想着你不老,我也觉得我不会老,不老就要写诗。三年前去简阳三岔湖,风雨归舟突然想起你的诗“人世并非风景”,于是写了一首诗兼寄给你。诗中,有这样的句子:
没有篷舱没有伞没有斗笠,
快活的冷箭射向瑟缩的胴体。
天涯归程,
命运是人生载体……
靠紧些吧再靠紧些……
有浪才见风旗。
真有真的代价,
爱有爱的归宿。
只是不要把心帆落下,
只是不要把翅膀压低……
诗发表以后,我一直等待着你的“回信”。站在大渡河畔,夜夜,我都仿佛看见北京宣武门西大街十六楼透出的灯光。
等来的是一缕淡淡的烟。
等来的是一阵愁愁的雨。
故乡人惆怅。拭泪翘首,岷江上绝迹了红灯高挑的航船,三峡里喑哑了梢公的号子。但有风笛吹送,但有青鸟负驮,你该回来,你几时回来呢?是的,七十二年路很坎坷;是的,七十二年背负很重。但是,风不能送你一程水不能送你一程吗?回来,回来住在乐山城中的老霄顶。在这里,远眺可以看见峨眉山的金顶,低头可以俯瞰三江的滔滔清流。暮暮朝朝,家乡的父老兄弟姐妹朝夕与你为伴。
老霄顶,一年四季葱葱笼笼。
你是叶,一年四季绿在其中。
注:陈敬容同志是我国著名的“九叶”诗人之一。译著有《巴黎圣母院》、《绞刑架下的报告》、《安徒生童话》等。《老去的是时间》是她的获奖诗集。近年,又翻译介绍了波德莱尔和里尔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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