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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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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52-06-14
第3版()
专栏:

爱情
方青
(一)
山东省临沂县有个村子叫盖家洞。人们住在两边山坡上,当中是一道小水沟。有两个老头住在紧对门:王老头从小就受苦受难,三个儿子饿死了两个。只剩个大儿子王纪纯,十一岁就给地主家扛活。不论刮风下雨,天一亮就得背着筐下地割草。宋老头跟前只有一个闺女,叫宋玉英,长的很俊,从小就跟着她爹做豆腐。干活又挺泼实,像个小伙子一样。
王纪纯背着筐下地的时候,宋玉英常常端着盆出来倒水。站在门口,眼看着他走远了,她才“咳”一声回家去。心里反来覆去地想着:“穷人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呀!”
王纪纯有时也偷偷地瞅她一眼,可是每次都碰到宋玉英正瞪着眼使劲看他。王纪纯便赶紧扭过脸来走了。
他俩住的那么近,天天见面,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一块儿去谈谈话。日子一长,两个老头都看出年轻人的心情了,凑到一块儿,一拉扯这个事,两人都挺投心思。他俩回家又和儿子、闺女一说,两个年轻人乐得连嘴都闭不上。
一九四五年二月两人订了婚。男的十九岁,女的十七岁。当时就选择了好日子——十月一日结婚。
从这以后,宋玉英就常到王纪纯家去。帮助他爷儿俩——他家只有这两口人——做些针线活儿,推推麦子,烙烙煎饼。也常有这种时候——她提前抽工夫先做好自己家的饭,到做饭的时候就跑到王家去,帮助他们家里做饭。可是又不好意思在王家吃。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又跑到自己家里来。
就在这一年的六月,八路军打跑了那里的日本鬼子,解放了盖家洞。王纪纯和其他十来个青年都参加了八路军。临出发的时候——
王纪纯说:“咱俩的爹都得靠着你……”因为宋家也是只他父女二人。
宋玉英说:“放心走吧,用不着你操心!”
王纪纯说:“十月一的事呢?”
宋玉英说:“十月一……能回来就结,不能回来就过几年,还都年轻。”
王纪纯忙着打日本鬼子,也没得回家。到八月里,苏联出兵打日本。王纪纯这个部队正开到东北,和苏联军队联合起来,打败了日本鬼子。
正在这时,盖家洞窜来了一股国民党军队。宋老头一看,兵慌马乱地,到了十月一,就把闺女送到王家去。
(二)
王纪纯到了东北,第二年就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他始终站在解放战争的最前线,先后经过几十次战斗,负过两次伤。后一次是在一九四八年十月——东北解放战争的最后一仗——把左腿的迎门骨打碎了。
在病床上,王纪纯忽然想起家来。前三年,光忙着跟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反动派打仗,没有想到家;火车又不通,想写封信也寄不走,干脆也就不想这个事了。现在看到报纸上说:关里的火车通了,他马上就想起来——应当给家里去封信。他虽说从小没念过一天书,可是在部队里学习的挺好,写封信连草稿都不用打,动笔就写。问候问候他爹,没好意思问宋玉英。最后也提到一句——自己受了伤。不几天就来了回信,宋玉英很关心他的伤,还特别问他是怎样负的伤。
王纪纯的第二封家信,一开头就说这回事:
“那时我就当了排长。正领着全排攻击敌人
一个村庄,我的左腿带伤了,一步也走不得。
可是我并没有退出战场,还坐在那里指挥队伍
继续前进,胜利地完成了战斗任务——占领了
这个村庄,全部歼灭敌人一个排的兵力,为这
次战役,全排立了一大功。”
上面这一段话,是他一口气写下来的。下面就应该提到他的腿了,他搁下笔,寻思了半天没有写。要是照实写——骨头打碎了,落了个三等残废,家里一定挂心;再一说:宋玉英知道了,还能像以前那么对我好吗?不写呢,也不行,天长日久谁也瞒不了。想了一会儿,老是觉着不写清楚对不起家里人。后来还是照实写了;信里又特别安慰他爹,不要挂念。
这一次再接到家里来信时,王纪纯还耽心会带来什么坏消息。但是他完全想错了。宋玉英比上一封信更亲热地问候他,鼓励他,说他的伤是光荣的,在口气上,王纪纯完全体会出来:“她比以前更爱我了!”
(三)
一九四五年过年的时候,国民党匪军被打跑了,盖家洞锣鼓喧天,村民们吹吹打打,给王家送来了光荣匾。宋玉英的脸一阵阵发烧。当时她这样想:“这个光荣是他给俺挣来的;俺也得对得起他!”
不久,全村人民在斗争伪村长陈凤生时,宋玉英领导着妇女站在最头前,手指着鼻子尖和他讲理,数说他仗着日本鬼子的势力,怎么坑害妇女。全村的人们都看得出来——她真是好样的。开完这个会就组织了妇女会,全村妇女公推宋玉英当会长。
正在这个时候,陈凤生的娘偷偷地蹓到王家来,悄悄地跟宋玉英说:“你男人也没个信,谁知道是死是活;你年轻轻地,可要留个后手儿……又没和他同房……”
宋玉英理也没理她。
斗争陈凤生的半年以后,人民解放军奉命转移。盖家洞窜过来一股子国民党匪军,陈凤生又当了村长,把宋玉英抓去报仇。先问她:
“你男人上哪里去了?不说就打死你!”
“不知道!”宋玉英非常坚决。
“打!”陈凤生嘴到手就到。
“……”宋玉英一声也不哭,也不叫。
“谁叫你当妇女会长?”
“大伙儿选的!”
“打!”………
宋玉英一点也不屈服。陈凤生干瞪眼没办法。
这时候,陈凤生的娘又来找宋玉英了,把嘴伸到宋玉英的耳朵边上:“随了这头吧!我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儿;又有钱,又有势……”
宋玉英理也没有理她。
两、三个月以后,人民解放军回来了,把国民党匪军消灭得干干净净。宋玉英又当了妇女会长,还是站在最头前,领导全村妇女参加土地改革。斗倒了陈凤生,分了地主的地,穷苦人彻底翻了身。宋玉英一想起从前王纪纯起早下地割草的情景,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说:“这可真是熬到头了!”
一九四九年,宋玉英接到王纪纯的信。又关心他的伤口,又感到他立了大功,更加光荣。回想一下从前的苦处,再看一看现在的光荣。确是像王纪纯想的那样——她更加爱他了。
(四)
王纪纯养好了伤,住了几个月的荣军学校,便分配到松江省的伏尔基河荣军农场去工作,担任分队长。乍一来就到山上去拉大木头,这是个很吃劲的劳动。王纪纯不顾自己的伤,事事跑到前面,和队上的同志们一样干活,还得管理行政上的事。他常常是一方面用着劲抬木头,另一方面还得咬着牙——排除碎骨带来的痛苦。
他一心无二用,只想到怎么完成生产任务,从不考虑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担任这种重劳动。
有一次,他已经很累了,还不肯休息。山上路又滑,他的腿还有病;结果两辆车上的木头碰了头,把他挤在当间儿,又把他右腿的迎门骨撞碎了。同志们要往医院里送,可是王纪纯反对这样做。他提议就在现场治疗。他说:“我一时也不想离开队上的同志们!”
养伤的时候,同志们都想抽工夫来看看他。可是,每次来时,都变成个临时的汇报会。王纪纯仔细问着分队工作的情形。然后就针对具体情况,耐心地讲自己的意见,用各种比喻,来鼓舞同志们的劳动热情。后来伤势比较好些,能拄着双拐下地的时候,他便跟着车上山去拉木头了。
给不给家里写信呢——两条腿都成了残废,用手一摸,骨头都鼓出来了。勉勉强强还能慢慢走动走动;不用说是跑,紧走两步都不行。写信吧,一者老人挂念,二者宋玉英知道了……王纪纯又考虑到这一层了。可是不写又瞒不过去。怎么办呢?左思右想,他一下想起上次负伤给家里写信的情形,便找到了窍门。于是他详详细细,源源本本,写了挺长一封信——农场的工作多么重要,工作多么艰苦,自己工作又是多么积极,怎么负的伤……都写上了。静等着家里的来信。
(五)
一九五○年七月,王纪纯到山里去拉木炭。回来的时候,同志们都瞅着他笑,就是什么也不说。他隔着玻璃往队部屋里一看,有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的妇女,正和几个同志在一块说笑。王纪纯以为是同志们的家属,没大注意。进屋一看呢,原来是他自己的家属。他上去就拉起他爹的手,问是怎么来的。刚说了两句话,眼睛就溜到宋玉英身上去了。
离开了五年多,乍一见面,自然是说不出有多么高兴来。还有一层呢?他从心坎里特别感激宋玉英——因为他以前怀疑过宋玉英会变心;现在她跑了五千多里地来到自己的身边。因此他这个时候感情特别激动,嘴都张开了,心里还没有想起来要跟她说什么。
宋玉英是另一种心情:她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以前背着筐割草的王纪纯了。他是战场上的英雄,是生产中的模范。为了革命,为了人民,自己的身子成了残废,还不住气地工作,工作。他,多么光荣啊!俺可真得好好向他学习,跟着他一块进步……这时,她脸上越发光彩,眼睛越发明亮。
现在,王纪纯当了伏尔基河荣军农场第一分场的指导员,宋玉英正积极学文化,学技术,夫妻俩的生活,说不尽有多么甜蜜。
(原载五月二十八日东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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