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消失的时刻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碉堡消失的时刻
刘智慧
风轻拂着机场跑道四周墨绿色的旷野。高粱、大豆丰腴的叶茎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吟着一支轻柔的晨曲。凝眸处，停机坪上伫立着一架架威风凛凛的新型飞机，高耸的塔台，旋转的雷达，轰鸣的厂房，坦洁的跑道，构成一幅气势雄浑、色彩鲜明的立体画卷。
这是被誉为中国“飞机城”的沈阳飞机制造公司。
跑道尽头的蒿草丛中，一座弹痕累累的水泥碉堡狰狞地拦住了人们的脚步。一位施工人员突地跃上碉堡，用手拍打着冷默的碉堡盖嚷道：“老家伙别睡啦，葬礼马上开始！”人们哄地一声笑。一位老者手捋长髯久久凝视着蒿草丛中的碉堡，深沉地长叹一声，“少帅要是能看见这个场面就好了！”人们听后愕然，纷纷把惊诧的目光投向他，随后又移向在蒿草丛中静静卧着的碉堡。
碉堡，一个浑厚而悲壮的血泪标点。
它渐渐在我的瞳孔中放大、重叠、倾塌，一幅催人泪下的画面倏地在眼前出现：浪花飞溅的海岸、嶙峋突兀的礁石，一位踌躇的老人拄着拐杖伫立礁石上，对着浩瀚的大海喃喃低语……
少帅：你还记得那流血、洒泪的一幕吗？
５０年前，你担任东北军航空司令后，不仅兼任“飞鹏队”的队长，而且还常常亲自驾机飞行。你为中国的民族工业担忧，更为偌大中国没有飞机制造厂而感到脸红。为改变中国只能买飞机不能制造飞机的耻辱历史，你毅然决定在奉天皇太极陵寝——清昭陵的北侧修建了一座“北陵飞机场”。不久，又亲自与荷兰弗克飞机制造公司签订了一份创办“东北航空工厂”的合同……谁料，“九·一八”的炮声炸碎了你的梦。一夜间，“北陵飞机场”连同机场上数十架战斗机及设备，统统变成了日本关东军的战利品。这里随后变成了日本人的飞机制造厂，机场四周修筑了一座座碉堡。暴戾的枪声骤地响起，关东父老在呻吟、哀叹，殷红的血染红了黝黑的泥土，染红了大豆、高粱。此刻，你只能在北平的顺承王府官邸中仰天长叹。
尽管父辈嘴中的故事有些陈旧，但它真实，令人感慨、愤懑！
碉堡，浓缩了一个民族的悲恸历史。
孩提时代，碉堡是我们玩耍、栖息的“避暑山庄”。记得有一次，由于贪玩误了作业，我怕爸爸的巴掌，便跑到这里避风。天黑了，西北风一个劲地从碉堡的枪眼中往里吹，阴森的碉堡中充满了寒冷与饥饿。惊恐中，我偎缩在角落竟摸到几粒“三八枪”的弹壳。如今，昔日的“北陵飞机场”已变为共和国著名的“飞机城”，这里制造的飞机名扬四海。为了扩大生产规模，工厂决定炸掉被称为“肿瘤”的碉堡，把原有的飞机跑道引向旷野……
少帅，请为家乡的父老兄弟们自豪吧！
一切瑰丽的梦想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中国才能成为现实！
尖厉的哨音在旷野响起，一群山雀“叽叽喳喳”地逃遁。人们屏住呼吸，久久凝视着在蒿草丛中酣卧的碉堡。只见爆破人员用力一扭启爆器，猛然间大地颤动，随着一声巨响，一股浓烟腾空而起。硝烟散去，碉堡已经没了踪影。
推土机开过来了，测量杆立起来了，搅拌机响起来了。碎石、泥浆在翻滚，一条笔直的水泥跑道在旷野中伸延。明天，一条天梯将从这里架往蓝天！
手捋长髯的老者像一尊石雕默默站在跑道上，嘴唇抽搐，仿佛在叙说着什么——
“少帅，家乡的父老兄弟在念叨你，回家乡来看看吧，你的航空梦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