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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亚运的木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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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09-28
第8版(副刊)
专栏:

  献给亚运的木鼓
潜元兹
为了鉴赏一副献给亚运会的木鼓,便引出了一个人的一段故事。
离开澜沧时,大家都穿着薄薄的夏装。一路上,不停地谈论澜沧江日出,夕阳映照的凤尾竹……直到司机小赵说:“过竹塘就进入西盟佤族自治县境内了。”众人才发现车子拐进了一条往西的岔路,车身不时扭起秧歌,在褐色的土路上弯来绕去,好像在和大山捉迷藏。
视野前方的半山腰上疏疏朗朗挂着十几片草屋,无遮无挡地裸露在褐土地上,就像袒胸露怀的山野汉子,全然没有浓荫掩映的傣家村寨那般少女的娇羞。
同行的老张谈起随戛。随戛曾经是解放大军南下剿匪时从死亡线上救活的一个佤族少年。1951年,解放军翻越横断山脉,初进这片高原褐土。佤族山民们的眼睛里投来的是毫无掩饰的惊恐。世世代代的种族歧视和各种各样的反动宣传,使得这些土著对所有汉人产生了不加区别的仇视。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只要见到持枪的汉人,他们就像躲避瘟疫一样逃匿,甚至用大刀、弓弩抵挡。一支解放军分队在小心翼翼的搜索中听到山风传来时断时续的微弱呻吟。14岁的随戛因患疟疾无力跟上部落迁徙。大军抱走了他。几天后,随戛蜡黄的小脸恢复了红润。套上彭荆风从身上、脚上脱下的过肥的衬衫和过大的皮鞋(当年老彭是这支部队的一名普通军人),他领着救命恩人找到了自己的部落。干戈化为玉帛。清除误解、偏见后的坦诚裹着阿佤山特有的滚烫亲情和浓烈色彩席卷了村村寨寨。随戛的父亲岩可是当地很有名望的歌手,从此,大军一有行动,岩可便要缠上火红的布头帕,敲响木鼓召集山民,载歌载舞为战士们出征送行,凯旋接尘。
我开始觉得未曾谋面的随戛不再陌生。况且临行前,我从一些资料和图片上得知,在佤族男子中,只有声望高的长者或部落英雄才有带红头帕的资格;木鼓,佤语称克罗,是佤族人视为神器的崇拜之物。我潜意识里总隐隐感到,木鼓与红头帕就像难以淡忘的历史,将同随戛的一生相伴。
“五·一”那天,我们打听到随戛家的地址。他在西盟担任过十多年副县长职务,前几年才退下来,像父亲一样赫赫有名,当地无人不知道。不巧的是他不在家。他的女儿叶春说:“这一阵阿爸正忙着做木鼓,是献给亚运会的。”这真是太棒了。我高兴得差点叫出来,恨不得马上见到随戛。叶春是新一代佤族知识分子,毕业于云南民族学院。没有语言障碍,她很快体察到我们的意图,宽慰地说:“阿爸回家吃晚饭时,一定转告大家的意思。”又说,晚上县礼堂有群众业余文艺演出,纯粹的原始风味,不妨去看看。
没想到,演出一开始就是《拉木鼓》舞。一色跣足的男男女女,前后左右簇拥着一截2米长的圆木,忘情地手舞足蹈。他们时而随劳动的号子前拉后推,时而放下手中的藤条嬉闹逗趣,把木鼓从山上拉到寨门的全过程表现得威武雄壮。拉木鼓是一项全民性的活动,只能在佤族的格瑞日(每年公历12月)举行。男女老幼届时盛装出动,年轻力壮的边拉边唱边跳,老人儿童送酒送水送饭,行100米,就停下来歌舞娱乐二三小时。
第二天终于见到随戛。他身材魁梧,目光炯炯,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清晰,是一位慓悍的佤族汉子。许是红头帕和黑绒银扣无领上衣的颜色过于鲜明,衬托得他那张轮廓分明的紫铜色脸膛不显苍老倒更刚毅。他以接待贵客的方式请我们品尝家酿的头道水酒。这是一种用小红米酿制的酸甜饮料,佤族家家必备。随戛一边逐个向客人敬酒,一边说:“昨晚那伙年轻人演出后嫌不过瘾,又到我家跳了大半夜。因为我这里的鼓点花样最全。”他从女儿那里已得知我们的来意,主动邀请我们去观看即将送往亚运会的木鼓。佤族木鼓必须一公一母配对,这是他亲手制做的第六对,上面用红、白、黑、黄四种主色描绘了太阳、月亮、牛头、白鹇鸟羽毛等图案。随戛说,这些都是佤族崇拜的图腾,分别象征着权力、光明、财富与和平。由于家传因素,他一直对木鼓很有研究,有意识地搜集了许多资料,甚至步行到邻县的佤族聚居地考察。这对木鼓背面的变形人像就是仿照沧源岩画绘制的,名叫达能,是佤族心目中的抬天巨人。木鼓得等刻上随戛的名字后再送往北京亚运会。
应我们的要求,随戛讲了许多有关木鼓的故事、传说。他先后到中央和省的民族学院进修,又参加过省、地委党校的培训,不仅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话,而且很有表达能力,让我们听得入迷。突然,他指着窗外问道:“你们听说过那种树吗?树叶绿生生,树皮有些发红的。”我们茫然地摇头。“那就是红毛树。木鼓必须以它为原料。”我才想起,过去从民歌中听到过,佤族人爱用红毛树来比喻最漂亮的姑娘。我一时说不清到底从中悟出了什么,只觉得受到一种精神的触动。不是吗?阿佤人是在用最丰富的想象和最完美的创造把自己最向往的一切集中到木鼓身上。我相信,当不同肤色、不同人种的亚运健儿们站在这对木鼓面前时,定会被一种充满希望和信念的民族力量所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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