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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技示艺 艺中见人—─观何伶《六月雪》及其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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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10-10
第8版(副刊)
专栏:

  以技示艺 艺中见人
—─观何伶《六月雪》及其他
黄宗江
两年前,我看过一场何伶的《六月雪》,难忘,难忘。是夜观众稀落,尤其专家里手冷落。出得剧场,还暖乍寒,星月无光,踏车途中,我似乎也感到了些微冷意,但心头又存温暖,感到川剧界,戏曲界,又将或已然出现一位此世名伶,何人也?曰何伶!(何曾用苓字或玲字为名,我尤中意伶字,盖寓一代名优也。)
这场《六月雪》为何如此令人难忘?幼年间就听过并看过程砚秋的《六月雪》,真是绕梁三日。据说程拜过的年轻老师梅兰芳从此就不再动此戏,因为这是属于程的绝活了。程腔以哀怨著称,此剧此曲尤令人感到哀怨连广宇,放声天地间。现生及长,读到了关汉卿原著《窦娥冤》,后来又见到了田汉的话剧《关汉卿》对此冤的精辟动人的今释,乃悟到程砚秋所沿用的明季叶宪祖的传奇又改皮黄的《金锁记》,是大大地削弱了原剧精神,甚至法场未就刑,团圆做结,尤是俗笔。这就淹没了冤妇在就刑前提出的三桩奇誓:血溅高竿白绫,遍地三年大旱,普天六月降雪;这就局限了虽是大师的演员程砚秋,乃哀怨有余,悲愤不足,更难及于控诉与复仇了。近年来一些剧种做了一些改编的努力,恢复了这三誓,我才感到又见到了关家汉卿。
川剧窦娥在法场的主要唱辞,完全脱胎于关氏原作。现在只做了必要的川剧化处理,几乎都是原句原字。并非所有的改编都照抄原字句便是忠实于原作,但这样的原句响当当地响了八百年有如“铜豌豆”(关汉卿自况语),后人如何乱改?岂能不落得个佛头沾粪,狗尾续貂?川剧把原作字句,原作精神找回来了!改编与导演炼字炼句,十分精练,可称返朴归真。只由一个二净扮做监斩,非官非卒,有如中军。仅由他出面执行,和窦娥对口,也就可以了。窦娥在行腔表演中一系列甩发、跪步、扑跌、僵尸等等,均出于老程式,又做了新处理。真是一句一个技巧,一句一个画面,演员大胆地用武戏中的高难特技表达出人物的深层感情。终场,刽子手挥刀,演员以“倒扎虎”翻下断头台,又起跳,180度转体,倒僵尸。在灯火明亮并无变化的舞台上,却令观众悚然,如亲临法场,见身首异处,冤血飞溅,冤雪纷落。……何伶真是个多能演员,诚所谓文武昆乱不挡,唱念做打俱精,达到了以技示艺示人,即完成了以技巧表达艺术,以艺术表现人物的融化过程。
一个多能的演员,才能更有力地成为一个能见性格变化的性格演员。女演员多以本色出现,成为性格演员尤难,难做千面人,然一张面孔千种表情,于本色中见性格,尤可贵也。这次何伶专场安排了三出戏,《六月雪》外还有常演的老戏《打神》,并有不常演的老戏《庆云宫》中的《别宫出征》与《箭射马踏》二折。有意思的是这三出戏都描绘了女主人公的强烈已亟的复仇欲念。在《打神》与《六月雪》中是出于被迫害致死的敫桂英与窦娥,在《庆云宫》中却出于害人致死的郗妃。在亘古以来人性的正邪斗争中,那民女之恨与奸后之恨是何等的正与邪的对照,在人性中又有何等的阶级性。何伶何幸在一台塑造了正反典型。看的出这演员是有师承的,梨园行话是有“实授”的。从何伶身上可见到阳友鹤、陈书舫、竞华、琼艳芳、左清飞……的一招一式的音影,也更见到何伶本人。继承传统,发展传统,是一切戏曲艺术,是一切文化的通天入地的正道、大道。
两年前,观罢《六月雪》,我曾为那晚的剧场冷落而为伊人抱屈,又想她还小还早呢,那年22,今年24,即使倒过来,还赶得上“梅花奖”45岁的坎儿呢。后来我又为多年驰骋舞台,已届45岁的左清飞意外地梅花落榜而抱屈。我这可不是为谁喊冤!梅花奖是近年来创立的最有学术性、权威性的,能激励演员上进的一种奖了。谁上谁下又自有其天时地利人和,更是高度实践“双百”的。但两年前我很想提笔,寄赠所有梅花奖失获者,拟题为《驿外梅花》取自陆游原词“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演员事业是一种最难于寂寞的事业,然而也只有甘于寂寞,才能做出一番大不寂寞的事业。做为一个年入古稀的观众,我为千百年来的名伶谱中又添何伶感到何等的欣慰。
(附图片)
《六月雪》剧照:何玲饰敫桂英 田京辉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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