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绿林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情系绿林
刘芳
一场霏霏的春雨过后，满山的落叶松开始泛青了。我们在这绿林中行走，好像是来到了生命的源头，到处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机和春天的气息。
“汪！汪！汪！”密林深处忽然传来狗的叫声。旋即，一条长着美丽绒毛的小花狗摇着尾巴向我们跑来。
“小家伙真可爱，它咋跑这儿来了呢？”有人问。
“是它在山中呆得太寂寞了，整天连个人影都没有，所以才这么追你们。”跟在小狗后面的一位蓬头垢面的青年对我们说。他穿着茄克衫，长长的头发披到肩上，带着一股茫茫丛林中特有的“野性”。
他姓关，是河北省围场县三义永乡的一位普通农民。三年前他变卖了所有家产，来这里承包了４０００多亩荒山，全都栽上了落叶松，现在已基本成林，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绿的汪洋在荡漾。
小关见了我们很高兴，非要让到家里坐一会儿不可。他领着我们先翻上一道山岗，又越过一道小梁，最后在一处背风的草窝里停住脚步。他诡谲地回过头望望，然后搬开一块草编的篱笆，随着一股砭人肌骨的冷风，一条黑乎乎的地道出现在眼前。难道这就是他的家么？青年人并不作答。而是从兜里掏出手电在前边带路，我们猫着腰，手扶着石壁，经过好长时间才下到洞底。
原来这是一处黑暗潮湿的地窖。洞顶蒙着一层塑料布用来透光。见到这情景我们全怔住了，想不到８０年代的青年竟离群索居，来到这个只有野生动物才能栖息的地方生活。
“快请坐。”一位快言快语的青年妇女忙递烟倒水，又跑回屋里，抱来一床厚厚的棉被铺到炕沿上，叫我们并排坐下，然后说：“这炕都烧红了，可那墙壁上仍是一层冰。”
我们用手朝炕上一摸，果然烫得受不了。这地窖的四周没有砖墙，裸露着的全是湿土。没有阳光，只有洞顶上那块有锅盖大小的圆窟窿，透着些微的光线，使这陋室即使在晴天白昼，也像夜晚一般。
“冷点、潮点都不算啥，最怕这窑洞经常坍塌。有一次夜里我们睡得正香，忽听哗地一声巨响，墙坍了，把我们俩全埋在泥土里。我们呼爹唤娘，也无济于事。幸亏他埋得浅，挣扎了一会儿土松动了，他才爬出来，然后挖开泥土救出我。
“去年冬天下大雪，早晨想打开门，说啥也搬不动。我俩先把门板劈开，接着就用手挖雪掏洞，整整挖了多半天，才掏出地面……”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虽然丈夫不住地向她挤眉弄眼，可她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放大了嗓门继续讲：“我跟着他可倒霉了。我家原来有三间大瓦房，独门独院，宽敞豁亮。有马车、有牛、有骡，虽然算不上万元户，但吃穿很富足。可他像着了魔似的非要承包荒山不可，一下子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全卖了”
“我从小就好说好笑，可来这里整天连一句话都没处说，憋得我都快成哑巴了。牛倌们知道我胆小，常在洞口上扔石头，学鬼叫，变着法儿地吓唬我。”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沙哑了，泪水终于禁不住流了下来。
“你为啥非要进山里来呢？”我问男青年。
他说：“过去，我曾在黑龙江一个地方下过煤窑。那里是林区，不但环境优美，当地农民也非常富裕，只要进山转一趟，光是打黄羊、捡蘑菇就能收入几百元。所以，我下决心要回家承包荒山。我这４０００亩林子再有１０年，每年光出小杆就能收入几十万块！”
“苦，我们已经熬过来了。”那女人见小关谈到了未来，也抹去了眼泪，接过话茬继续说：“现在每年打草、卖树苗也能收入１０００多元。每看到这些绿油油的小树，我也不寂寞了，还想对着它们唱支歌呢。看来搞事业就得做出点牺牲，挣钱多少是小事，将来能够给后代留下一座青山，也算我们为首都周围绿化做出了贡献。”说完，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小关见妻子有了笑容，忙说：“为了使小树成活，她可吃尽了苦头。大雪天为了看山，整天不回屋，总是在雪地里转，冻得两只手整天流脓水。有一次，我们抓到了一头正在啃树的牛，刚用绳子拴好，忽拉下子钻出六七个牛羊倌来，恶狠狠地挥舞着镰刀，上去就把我们推倒，牵着牛就朝山下跑。以后他们更常来寻报复。有时还推我们窝棚的墙……”
小关说，为了看好这些山，几乎把所有的法儿都使尽了。他们先是买来好烟送给牛羊倌们抽，央求他们千万别啃树。这招儿不行，就备下好酒好菜把他们全请来，边吃边向他们讲包山的难处，请他们手下留情。可这些放牧人，吃了上顿想下顿，抽了一盒又一盒，一不顺心就又把牛羊赶到树林里。
“后来，我就偷偷地出高价雇人，到山上给我抓羊、抓牛，叫他们骂不还口，打不伸手，只要抓到牲畜就行。”
一次，他们抓到垛石村的一头牛，把牛赶到乡里，物证人证俱在，一下罚款３００元。牛羊倌们傻眼了，苦苦央求小关高抬贵手。小关考虑到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太过分。经双方协商，只要保证今后牛羊不进山，他就不罚钱。经过这次较量，牛羊啃山的事刹住了，青青的松苗才迅速地成长了起来。
谈话快要结束时，我们特意叫夫妻俩把我们领上最高的山头。举目远眺，层层群山绿如锦缎。再看看身边这对年轻夫妻，他们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凡，很难令人相信，就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能使这片茫茫无际的秃山光岭，变成了郁郁葱葱的大森林。但是，当我看到他们凝视前方片片绿林的那两双深情的甚至是火辣辣的目光时，我便坚信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