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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树理墓前遐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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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10-16
第8版(副刊)
专栏:

  赵树理墓前遐想
潘保安
我常常沿着黄土小道,独上西山。那里有个小土坟,葬着作家赵树理。后来,土坟改成小陵园,竖一块极高大厚重的汉白玉碑。
前方不远处,沁河滔滔来了又去,把一个个记忆扔在河滩。右面是尉迟村,赵树理的故乡。据说唐朝尉迟敬德将军曾在这里编簸箕,不知这位战功赫赫有门神之威的大将何以弃官从业做了个体户?历史分明记着,村中那座略显破败的小四合院,西阁楼的一盘土炕上,曾诞生了一位人民作家。院后是连片的果园和起伏的山峦。青山苍苍,峰奇峦秀。左近的谷田,一顶褐色草帽掩半张古铜大脸,正把光裸的黑背弯成一张弓,挥镰割草。
中国现代作家中,对故乡毕生怀着刻骨铭心的眷恋的,恐怕莫过于赵树理了。他曾说,中国就数山西好,山西就数晋东南好,晋东南就数沁水好,而沁水县呢?最好的是尉迟村!30年代,他沿着故乡崎岖的山路走向世界,心却从未离开过尉迟村的一草一木。
是的,他笑着将三仙姑二诸葛们从迷梦中摇醒,他为小二黑小芹们的觉悟快乐,也为孟祥英们的翻身欢欣,轻轻拭去福贵眼边屈辱的泪水,他愤怒鞭挞阎家山的恶霸!金旺兄弟的丑恶嘴脸发人深思:流氓无产者混入革命政权是多么可怕!为了让人们更彻底地理解什么叫剥削,他苦口婆心,在《地板》中向农民灌输粗浅的政治经济学。调侃乐观的李有才打响竹板,把一幅乡村生活的现实风景娓娓叙述,细细描绘,入世与劝世,改革与斗争,构成生命主题,创造了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形象……这一切,无不烙有故乡生活的印迹,无一不是倾诉给故乡人民的心曲。
50年代初,作家以《登记》再次奏出他创作的最强音,那是一曲中国农民翻身解放的欢乐颂,已不含半点悲怆。不久,他回故乡来了!没半点衣锦归乡的俗气,也没有一丝大名人十足的官架,老赵永远是老赵!接过乡亲的烟袋,盘腿老炕,与村干部一起规划尉迟村的远景。他捐购了沁水县第一台锅驼机,沁河水有史以来用机器浇灌故乡的庄稼。他购来纯种绵羊,着手改造陈旧畜牧。他从东北购回苹果、梨苗,于是西山坡有了一片大果园。1958年,他索性回到故乡担任县委副书记,蹲点尉迟,去进行一系列建设新农村的实验。这年秋天,尉迟村水库破土动工,南河滩开始垫土造田。那些日子里,他既是设计师,又当总指挥,起早摸黑,拉平车,打炮眼,挥铁锹,满身尘土。他说,水库要养鱼,让乡亲们尝鲜;他说,水利要配套,三级机器提水,引河上山,让全部旱田变水田,然后引进水稻,种荷养鹅;他甚至试过引进高丽参,在故乡山上培植……
5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赵树理心情愉快精神抖擞,写下了一批讴歌新生活的名篇,又迫不及待地一头扎回故乡,做起建设新农村的改革和实验。他甚至说:“只要一亩地多打30斤粮,我就不干作家!”
1958年中国“大跃进”造成的60年代初三年大饥馑,使赵树理陷入迷茫和痛苦之中。为什么吹牛受褒奖,撒谎成为时尚?他拍案而起!在阳城,他勇顶逆风,以科学精神戳穿县委领导人的虚夸;在尉迟,他参与瞒产,伙同乡亲把小麦藏进棺材和空房;在长治,他找地委领导谈话,指出农村工作中的弊端;在北京,他为民请命上书,要求改变部分农村现行政策;在大连,他痛斥大跃进“天聋地哑”,痛心疾首地诉说农民生活的窘况,说“尉迟村过年贴对子,老百姓对子越贴越窄,连花椒也买不起!”
1970年9月23日,赵树理离开了人世。在肋骨被打断生命垂危之际,仍然关心尉迟村的生产情况,叮咛说一定要把流传在故乡一带的泽州秧歌恢复起来,让老百姓观看……
他爱故乡呵!
更爱故乡的百姓。
农村大改革以来,尉迟村大变:出现了成片新楼,阡陌纵横,果园丰收。人们没有了“二诸葛”的愚昧,“吃不饱”的烦忧,“小腿疼”的懒惰,“三仙姑”的胭脂也早被“奥琪系列”所代替。
然而这一切,赵树理是看不到了。
因此,我常常来这里靠着洁白的墓碑,点燃一支烟,和他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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