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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漓世态 纷繁人生——范小青近期小说掠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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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10-25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新人新作

  淋漓世态 纷繁人生
——范小青近期小说掠影
黄毓璜
陆文夫论及“小说”时有过一番戏谑:小说,小说,就是抓住“小”处细细地“说”。范小青在她的近作中似乎有意于此,总是絮絮叨叨地叙说着芸芸众生的生活琐屑,说得细,说得碎,说得随意轻松,说得有板有眼。现实主义小说的艺术取向如果确实可用“故事取胜”跟“生活取胜”作出一种区分,范小青当属后者之列。她落笔为文展现活脱脱、毛茸茸的小城生活。
这跟她先前的作品比较,显然已经突出一种差别:彼时,从为知青生涯写照到给大学生活剪影,乃至确立写市井生活之初,范小青虽说也曾为寻找自己而频频改弦易辙,却大体离不开指向特定主题目标的事件形态,离不开内涵有所提纯和定向的故事范式。如今范小青不再属意事件的龙脉分明和故事的精致圆通,执著的是生活固有的情状。这种转型和调节标示着范小青追求生活化、世俗化、文化化的艺术意志和艺术目标。
从故事型到生活化,是淡化主观色彩、尊崇客体自然形态的一种走向。范小青近作中伴随故事形态萎缩和潜隐的,往往就是形象本色的加强和生活蕴藉的扩大。《杨湾的故事》名为“故事”,也存在一个征招女兵的事件框架,但实际上征招女兵的事儿本身并不存在什么曲折的原委,并不构成足以支撑故事的“中心事件”。它只不过是一种偶然的触机,一面虚设的镜子,触发和映照出的是一批女中学生及其家长们的应世态度和临事反应,是特定年代的生活在杨湾多向度、多层次的自然展现。《豆瓣街的迷案》似乎有一条沈寿绣品失落的故事延伸线,而实际上作品中的这个“故事”却带有“近于无事”的性质,在大跨度的空白上凸现的乃是梅氏姐妹、赵氏父子、王氏母女们散在的生存情状和充满偶然性的生活际遇。“迷案”以及“谜底”的揭示绝对无关紧要,耐人品味的只是生活在杨湾展现的无穷变幻和无限可能。
不难看出,范小青的消隐故事,判然有别于那种颠覆秩序、玩弄叙述游戏,以扑朔迷离为指向的故事操作。在她的作品中,一方面是故事形态的潜隐;另一方面是叙述层面上始终保持着生活般的素朴和实在。她并非超脱生活、钟情虚幻的玄思型作家,她恰恰是在潜入到生活的底层和深处之后,体察和领悟到那些最平淡、最琐屑的生活中隐藏着很多靠通常的思考难以企及的“意义”,才借助原生生活,面对繁复多义的生活内情。唯其如此,在疏淡事件和故事观念的同时,生活把握的整体感和流动性才得到有效的调动和强化。
值得注意的是,范小青的艺术世界不是孤立、静止的世俗图谱。她善于在那些平民化的凡人小事中,在那些体现生活常态、感性常情事理上,感应着历史和时代的人生情味。像《采莲浜苦情录》、《锦帆桥人家》这样的长篇中,人物的时间生活固然得到充分的关注,无论是回城的下放者群体还是一批个体经营者,差不多都历经过一番人生之旅,人物通常是从人生舞台的幽深处走来,世俗的人生往往叠印着历史大潮和时代风云;即使是一些人物素描式的短篇,也力图借助虚实相生的有机调度,呈现出具有时间长度的人生形态。《白手绢》中僵化的戴保成老人去世时遮在脸上的一块白手绢下面,分明掩藏着一段关于他年轻时动人心弦的爱情生活,《老人角》中的一个三角井圈,显然熔铸了几位老人早年的一番有声有色的命运纠葛。“世相”因此不再是一种孤立的、静止的“生态”展览,而是展现为一种具有空间限定和时间沧桑的人生的活体流程;“世俗”的表现也因之不再是那种居高临下、定位静观的愤世嫉俗、感时伤世,而是展现为真切的人生品味和深沉的世俗发现。
“文化”色彩的贯注使范小青作品愈来愈见沉郁。她近期小说能够感人心神地拓示出特定的地理人文背景,能够将那些古塔旧园、苏式小巷、诗书工艺、吴侬软语等一方风物描摹得绘声绘色。这毫不奇怪,作家笔下的一方天地,原是她刻骨铭心的衣袍之地,血肉相连的生命之源,在这里,真正浸淫着她梦魂萦缠的依恋和摇人心旌的意绪;加上一种“文化”,总是在乡俚村舍、里弄小巷中最能传其神采、褒其韵致,当范小青把艺术的表现方位专注于市井世俗,她就更足以熟练地播布开苏州色调极为浓厚的人文氛围。
范小青小说的“文化化”倾向,主要还不是着眼于那些方土、方志、方物、方言等等的文化外象。读她的近作,往往能够进入到某种深层文化之中,即感受到渗溢于作品中人物的心态结构、构成人物精神气质的某些文化特征。梅氏姐妹们的古雅、陆茀民们的散淡、陆师母们的小小精明(《老人角》)、陈王氏(《瑞光》)们的封闭恋旧,以及作品中表现出的种种计较和谅解、隔膜和沟通,乃至做夫妻、轧朋友、吵相骂、打相打……莫不显示着古老而厚积的吴文化的规定和造化。虽然还不能说范小青揭示文化因素对人物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的制约,其意仅仅在于文化批判,但多次以“小家子气”自命的范小青在她的作品中显然寄寓了冲击和突破小巷文化心理的一种呼唤。
如前所说,范小青小说叙述上的总体风貌,是像生活本身那样素朴平实,保持着现实主义的基本叙述形态。但是读者可以发现,她在近作中颇为热衷于涂抹神秘色彩。生活和人生确实存在着诸多未必可以穷尽的奥秘,作品中出现某些神秘感也就未必可以一概加以厚非。问题在于:神秘乃是世事万物的无限性和人的认识能力的有限性之间的存在物,如果离开这种生活的固有性来人为地制造神秘,那神秘也就很难化为艺术有机的血肉。例如《白手绢》中一块白手绢的失踪,《瑞光》里瑞光塔上的奇异喊声,以及《豆瓣街的迷案》中九头鸟的出现和王小红脸上的青印记等等,这样一些神秘显然是作家外加的浮光游影。我想,这或许是范小青还缺乏足够的艺术自信心和自持力所致。范小青在自身的不断嬗变、不断协调中,对此该有足够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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