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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乡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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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90-11-06
第8版(副刊)
专栏:

  陕北乡亲
杨泥
三孔石窑,面向东南,接住了金色的阳光。涂了翠蓝油漆的门窗在金色的阳光下,闪动着安静的波浪。窗台上垒着胀鼓鼓的南瓜,门檐下吊着一长串一长串的红辣椒,一长串一长串的辫子蒜。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坝里,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一群咕咕觅食的鸡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肥硕,在人面前来回地走着。一头肥猪,懒懒卧在圈中,两头黄牛,静静地反刍,无意欣赏富足的秋色。
这是贵儿的家,也是水萍妹妹的家。
贵儿和水萍两口子,都是地道的陕北人,说一口地道的陕北话。夫妻俩恩恩爱爱地过光景。贵儿手巧,能砌石窑,能烧青砖,能下井掏煤。干活回来,擦一把汗,又抱上最小的娃娃进进出出。土地承包后,他又在属于自己的那块荒坡上开辟了一个果园,侍弄的苹果树已经挂果了。我们来了,贵儿匆匆忙忙拎来一筐黄元帅,又拿来小刀,硬让我们削着吃。贵儿话少,水萍也话少,除了笑,就是让我们喝糖水,喝茶水,吃枣,吃苹果,坐着。我们坐着,坐在沙发上,又新鲜,又感动。阳光把白净的窑洞照得明晃晃。大立柜、电视机、茶几,直让人疑心这竟然是延安拐沟里的曹坪,一个普通的陕北小山村。水萍领我看这个家。中间那孔窑洞是做饭和吃饭的地方,一口大灶安一口大锅,还有能照见人影的青石板大灶台。陕北有煤,这几年承包开采,烧的不缺了,卖出去,又能挣回现钱。
“现在好了”。贵儿爱说这话儿,水萍爱说这话儿。是好了,西边仓房里,几口大缸,还有炕上,全堆着粮食,黄灿灿的小米,白生生的麦面;地上堆着从自家地里挖回来的土豆、萝卜,摘回来的青椒、西红柿。水萍说,现在好了,不吃粗粮了。
还有一位老乡亲狗娃,他总是憨憨地笑着,黑红的打皱的脸,一口结实的牙。因为久别重逢,惊喜,手足无措。陕北人老实,不像城里人礼数繁多,真真假假。陕北乡亲喜欢你,那就是真正喜欢你,陕北乡亲对你好,那就是真正对你好。狗娃是这样的,曹坪的乡亲也都是这样的。刚才在二明家,一家子老老小小一齐把我们往屋里让,往炕上让,硬让我们喝水,硬留我们吃饭。回屋、上炕,这就是乡亲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二明媳妇怕我们嫌炕硬,硬要扯出一条毛毯铺上。我们就喜欢这炕,一领金灿灿的炕席,身后有被褥倚着。秸草编的炕席隐隐约约地飘散着田野的气息,苦苦甜甜,叫人想起窑洞外面温柔的南风和那爿南风一吹,水波漾动的鱼塘。家家户户的茶杯,都是印了红花的玻璃杯,家家户户的茶壶,也都是细颈鼓肚的细瓷茶壶,仿佛是家家户户的婆姨相约着一块去城里买回来的。善良好客的乡亲们,就用这茶杯、这茶壶热情豪爽地待客。狗娃也硬把我们往屋里让。狗娃媳妇,也站在一旁憨憨地笑着。狗娃一家三口,住着两孔窑,也有一个小院,从摆设上看,狗娃的日子过得还行。狗娃媳妇眼力不好,只能做一些家里的事。窑是土窑,这样的土窑洞如今曹坪只有两三家了,其余的都是砖窑石窑。有的年轻人,把自己的窑洞装饰得如同别墅,庭院栽花种草,一扇铁院门十分神秘地挂一把硕大的铜锁。
狗娃问我们吃不吃梨?他埝畔上有棵老梨树,正在结果。狗娃不由分说把我们带到梨树下,哗啦哗啦摇下一地果子。果子还没熟,间或有一个黄了的,狗娃就喊:“那边有一个!”边说边继续摇他的梨树,青皮的梨子滚了遍地。狗娃高兴,恨不得把所有的梨都摇下来,让我们吃。
20年过去了,这里的乡亲还记得当年来这儿插队的每一个知青,记着他们的名字,记着他们做过的好事,关心他们现在在做什么,生活得咋样,模样变了没有。
中午,旺俊嫂子为我们擀了杂面条儿。小小一团面,擀得一铺炕那么大,直叫我惊奇不已。旺俊嫂子说,她这手艺还很一般,前沟李渠有个婆姨,还给周总理擀过杂面条儿哩,又薄又软又滑溜,那才叫擀得好哩。
吃着杂面条儿,我觉得,我整个人已经浸润在陕北高原的灿烂阳光里。在这9月里的一天,我来到了陕北,认识了许多陕北乡亲,认识了陕北的阳光、蓝天、枣树,认识了五畜六谷,认识了黄土山峁上,一片一片的沉甸甸的、沉思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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